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迟,正月十三了,离元宵才两天。
早上是晴晴的天,吃过早饭的功夫,地上走的人忽然觉得有零星的小水点打在脸上,抬头看树上,再看天上,迟迟疑疑地认定:蓝蓝的天上下雨了。
再后来,蓝蓝的天就没了,代之以濛濛的云。
等到傍晚,到处都弥漫着濛濛的小水珠,像牛奶一般白。水泥地上也湿了,但地面并不滑,看上去到处都很干净,没有灰尘。这时,有种让人感到十分亲切的味儿在四面散开,什么味?吸几下鼻子,感到清清凉凉的,有点草腥,有点暧昧,淡淡的,细品却什么也没有。抬头看远处,土地起伏的轮廓在那里,被濛濛的雾罩着,没有借助丝毫的风,没有舞蹈的动作,但可以看出,有种青春的东西在醒来。
有年少的妇女在田野里归来,头上挡风的围巾被扯下,围在脖子上,围巾上的绒毛沾上了密密的雾珠,哎呀,春到六九头,不冷了,真的不冷了,羽绒衣不穿了,夹袄不用扣了,毛线衣是旧式的,绷在身上,把女人的胸部突出两个饱饱的山包,好像地底下有笋急于冒出来。女人的脸上红呵呵的,沾上了几片碎碎的萝卜叶,眼睛亮亮的,牙齿也是亮亮的,篮子里的白萝卜也是亮亮的。突然对着村里的超市脆脆的喊一声:“买挂接春的爆竹啰——”
这当口,远处响起了爆竹声,这是个引子,接下来四处里爆竹开始噼噼啪啪的响。有几声特别响的好像是对春天的到来做特别的宣布,声音那么透彻,那么干脆,那么自信,那么富于青春味,爆竹响过,地面一、两米高的地方到处是白的烟雾,和田野里的雾珠混为一体了,那股湿湿的草味儿还在,只是被辅佐于一种硝味儿,不再是那么温柔了,有点刺鼻,但乡下人从来乐意闻这股味儿,从腊月二十四到现在,每家燃放的爆竹应当有八、九上十挂了,全都是一成不变的刺鼻味儿,但今天的有些不一样了,就是因为那股凉凉的草腥味儿。
炊烟从各家厨房的窗户里冒出来,并不很热烈,灯也不很亮,灯泡已换成小功率的了。男人出去了,去了那个一年四季灯光灿烂、难知季节变化的城市。读高中的孩子也上学了,家里的人口急剧下降。远远看到有几间房里有暗暗的荧光,多半是在家里等过了元宵才上学的大学生,他们和母亲的话已在年三十和拜年的那几天抖出去了,现在,好像已没什么话说。就在玩电脑游戏或看足球。
“吃饭!”谁家的女人喊。
“来啰。”有男孩答。那声音粗粗的有些丑,有些令人发笑,一听就知那孩子正使劲长喉结。
来啰!春天来啰!四处已安静,安静得好像可以感知春天的动脉在奔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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