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空悬一弯上弦月。
这是这座城市进入龙年后的第一个月夜,浩渺,溟蒙。
过年的气氛似乎犹存。不远处,偶尔还有烟花升上夜空,绽放出斑斓璀璨的奇葩,旋即又化为陨落的光斑,融入苍茫额夜色。
也就弹指间啊,时光的匆匆脚步便迈入正月初七了!这不是在诠释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的含义吗?可我还沉浸在除夕团年饭的氛围之中,温着那份祥和与温暖的时光。就因为这,徜徉在公园林荫道的我与迎面来的游人撞了肩,因此赔了不是。少顷,又神游于其中,并呈现出水墨渗入宣纸后的晕散。
从记事起,为了年三十的那顿团年饭 父母总是提前几天就在做准备了。先是父亲拟出书面菜谱,然后便与母亲到集市购买鸡鸭鱼肉、菜蔬和作料。到了腊月二十九日,煮、炸、蒸、炖的菜肴都已备好,剩下的便是团年饭前现做的拌菜和炒菜了。父亲做吃的很在行,无论是刀工还是菜肴的色味,家人和亲戚都一致称道。当然,父亲的烹调技能,与旧时靠开小酒馆维持一家生计的祖父母有关。
团年饭的桌上,父母要给先人摆上碗筷和酒杯,盛上酒,并请他们入座。儿时的我对此不解,父亲说这是对先人的尊重。在有一年的年饭桌上,父亲说年饭一定要有鱼这道菜,其寓意是“年年有余”。似懂非懂地听着,还在上小学的我。在网络时代的今天,这个寓意恐怕已是人人皆知,“年饭必有鱼”已得到了广泛的传承。
有一件伤感而有趣的事,应该是祖父说给父亲听的,而父亲又总是爱在吃年饭时说与它的儿女听,虽然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楚记得:祖父小时候因家里贫寒,有一年欠了人家的债,临近年关时,有个催债的人上门了。其实债主的本钱已还清,欠的只是不多的利息债,但当时家里确实连这点偿还能力也没有。结果催债人就强行把家里养了半年多的一只大公鸡逮走了。这只鸡原本是家里打算换成钱过年的。还是孩子的祖父见状,便不动声色地抄近道埋伏在催债人的必经之路上,当他临近后,就朝他扔泥块。扔出的泥块砸在催债人的头上,他一惊,捉鸡的手便松开了。随后,只见他在田畴里追逐那只公鸡,累得气喘吁吁……
孩提时代,父母是张罗团年饭的人。饭后守岁时,父母会给儿女们发压岁钱,以期他们平安度过新的年岁。当儿女们长大成人有了家室后,角色就会互换,儿女们便成了张罗团年饭的人。在这时的年饭桌上,儿女们会对年迈的父母说出祝愿健康长寿之类的话,甚至还会提及当年父母的爱抚细节,以及在年饭桌上说过的话语,让父母舒心,享受天伦之乐。
过年这一习俗据说发轫于殷商时期,数千年来,其中的讲究、宜忌通过民间口口相传与老一辈的身体力行大多得到了传承。
然而现在,人们的囊中不再像过去那样羞涩,许多人家的团年饭就不再安排在家里了,而是安排在有档次的饭店酒馆。这就省去了吃年饭前的祭祖程序,自然也没有了先前为筹办这顿饭局的劳累以及餐后食具的涮洗之烦,还多了些与平时难以聚在一起的兄弟姊妹叙旧的时光。不过在饭店包间里用餐,尽管是掩上门的,家人也相互祝福、叙谈过往,但还是觉得这年饭的氛围有些变异,或者说氛围不如在家里时那样醇浓。无疑,这是环境异样的使然。你想想,屋内始终有一静候的服务者,不时还有上菜的人进进出出,随之飘进一些声音来…… 无形中就会令你说话有所收敛,或者令你自动中断话语,或者影响你的谈性。而家里就不一样,熟悉而亲切的一切,本身就在营造着团年饭的氛围,会令你谈性盎然。难怪有的人家宁可多花一些钱,让饭店人员把年饭的酒水菜肴送到家里来,他们图的就是不打折扣的团年饭氛围。
古往今来,每个家庭吃团年饭的人数总是动态的。有的人是因为生计或某些原因回不了家,有的人是与家人阴阳两隔了,有的人却是初次出现在年饭桌上的家庭新成员。这会给人以较为复杂的感慨。在设定家庭不破碎、在外的家庭成员都能回家过年的前提下,人的一生中能吃上多少次团年饭,大概没有人能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具体到个人而言要看其生命的造化了。人生难以预料,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所以每一次团年饭都应当珍惜,珍惜与家人血浓于水的情感和零距离的交流,让彼此间感受到亲情折射的温暖,尽享生命中潜在的最原性的愉悦。所以每一次团年饭都应该看成是对生命的庆贺,庆贺生命又一次走完三百六十五里,抵达又一个新的里程碑。
吃罢团年饭,意味着农历新年伊始,人们将带着新的期盼回归各自的人生轨迹。一路上你会看到经历过严冬的草木在萌动,它们将走向蓬勃蓊郁。毕竟是春天了……
2012..1.29于四川成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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