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在回避着一些事物,那些源于生活中的伤痕累累。
初夏,生活在底层。没有想过要如何的鄙视自己曾经一度犯下的过错,却久久因此而不能得到释怀。我终究是个心事重重的孩子,或许,如今我已不能再用孩子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了。但我喜欢这个词语,一如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尽管有些离我相距甚远,时空依然不能阻止我的喜欢。我没有找到宣泄的途径,而总会陷入某种凝滞的境地。我亦是在盲目的寻求着某种契机,以达到自我的救赎。
初夏,5月。这个月于我而言承载了太多的悲戚,生命本就是脆弱的浮舟。我曾经那么近,那么近的濒临死亡的绝境。我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亦是毫无预料,我依旧计划着翌日与母亲的通话,因为第二天将是母亲节。于我的生命中,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我的父母更占据我的心田。但我却无法知晓下一刻即要承受的痛苦与挫折。
初夏,命运给我开了一个玩笑。傍晚,车间。一声轰鸣,划破耳边的平静。我就看到自己的鲜血洒在地上,脸上是麻木不知。那是我倒下前的最后一掠剪影,就是血液洒在了地上,而我被突来的重物钝击在地上。血液像是寻到了泄口,顿时汹涌起来,同事们惊慌着把我抱起,一边拨打着急救电话。而我依旧闭着眼睛,身体也因这突来的噩梦瑟瑟颤抖。我没有昏迷过去,我一直清醒着。我感觉到脸部的麻木,也想到了面目全非。眼泪失去了控制,在我倒下的那一刻就已澎湃的夺眶而出。呼吸之间嗅到血液的味道,开始眩晕这种味道。因为不敢睁开眼睛,也就感觉到一种庞然大物的黑暗与恐惧。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我似乎透过闭着的眼睛,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惊惶。急救的的笛鸣划破喧嚣的傍晚,我亦是在浑噩与清醒之间保持着一丝的自我真觉。心中是庞大的惶恐与不安,我被放在担架上,抬上急救车。我似乎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我是闭着眼的。我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如果不是担架上的绳带把我固定住,我就会飘起来。
意识开始变得浑浊,时间正值下班高峰,拥挤的车道,使这一刻的时间无限的被拉伸延长。护士在车上给我挂上了盐水并处理我的伤口,疼痛与被撕裂的感觉再次袭来。眼泪也是无声的流淌,我已失去对眼泪的掌控。面部的麻木与疼痛,内心深处的黑暗与恐惧,我更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时的心情是万分的恐慌,我终究还是惧怕死亡的,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会如何的悲伤乃至绝望,我想象着一切关乎我已经死去后的事情,这让我更加的惶恐。对于生命的渴望,在潜意识里蔓延。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昏迷过去,而不至于胡思乱想的恐慌。
由于伤口比较深,损伤程度严重。我被迫辗转,换了一家又一家医院。我已忘了有多少时间被浪费在路途中。我被医生询问着,并撑开我的眼皮,掀开我血肉模糊的伤口。我看不到自己,但我能想象得到自己的面孔,血肉模糊无从分辩。我亦是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像是脱落了一样,说话之间便会感受到凌冽的疼痛。换了两家医院,终于被市四零一医院接收了。
手术过程中的疼痛此刻早已忘却,却依然忘不了手术台上的灯光。做完手术,已是凌晨,我躺在病床上,久久未能入睡。鼻腔严重受损,血液结痂阻塞,只能用嘴来呼吸。断裂的牙齿暴露出牙髓,凌冽的疼痛随着呼吸的节奏像一支歌谣。脸部的疼痛,牙齿的疼痛,以及头部的眩晕,那一晚格外的漫长。天亮以后,我迷迷糊糊陷入浅睡。
眼镜碎了,鼻骨骨折,眼部充血,视线里一片模糊,于是,那段时间就像是在梦里。几天下来,亦是未能正常饮食。所幸,经过几项检查和住院观察没有想象的那样严重。事故的起因也只是导链松动致使框架落下。一切,是命运与我开的一个玩笑。
那段时间是安静的,天天在病床上躺着,偶尔侧过目光透过窗外看模糊的蓝天,温和的光线带着初夏的温暖破窗而入。消毒液的气味里依稀弥漫着浅淡的阳光的味道。父亲后来得知了我出了事故,从老家赶来,带着一脸的疲惫,我哽咽着咽喉,混浊不清的低语,爸爸——
没有把消息告诉在外地的母亲,后来才知道,母亲早已有所感应,想必母子连心。母亲说,我出事后的那几天,她心里莫名的慌乱。一周后手术部位拆线,并以激光照射辅助伤口愈合。我拿着镜子于受伤后第一次看自己,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只是看了一眼后那些勇气便不复存在了。镜子里面的那个,是我吗?十天后,已经不用再进行药物注射了。办理了出院手续,只是工作暂时无法继续,只好回家休养,并在家度过了盛夏。
回家后,我拥有了一段宁静的时光。平静的生活,令我那么接近生活的本真。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尘世的纷纷扰扰,安静而闲适的侍弄院子里的几盆花草。偶尔听听广播,看几篇文字,到树林间走走。只是依旧不能戴眼镜,视野依旧是模糊的光景。而那些模糊的视野里,有我熟悉的乡间气息。
那个夏天,在蝉声喧嚣的时节,我从一条路转向了另一条路。与学生时代的告别,在我生命中画上了一个逗点。曾经想象着一切可能的潇洒挥别,最终还是以默默地相对无言匆匆过隙。而在转身别过的瞬间,百感交集。忍不住又是千转回肠的感慨叹息。
即以告别者的心态,走在时光荏苒过三度春秋的校园,那些历历在目的风景而今游离着太多的陌生,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时间细细重温那些熟悉的风景,原来,我还有太多没来得及一一记住。
脚步停留在校外路边的法桐树荫下,阳光洒落下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光芒。我依稀记着校门上的那几个字,我学院的名字。空气里流动着炽热的气浪,在风中席卷而来。蝉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在告别,又似乎在挽留。身边的朋友对我讲,那是唱给我们的骊歌。等到校园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我知道,要离开的,都已离开。而我,也要离开。再见,我的大学,我的同学。那些未来得及一一道别的朋友,各自转身离去。或许,会在未知的某一刻转角遇见。
夏末,炎热的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在光线里形成光路,从窗台洒落在地上。蝉声未止,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愈发的聒噪,像是进行一场盛大的祈祷仪式,是祈雨么?心情,开始时好时坏,时间渐渐的流逝,绕耳的指针跳跃着惊心的舞步。镜子里依然是那么的陌生,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亦是在心情起起落落中一次次升起希望,又看到希望变成失望。
想着逃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可以预料到,在远方有我可以释怀的契机,有我希望的曙光。并不是把所有的一切归咎于命运的不堪与磨难,却依然执拗的不肯承认自己的现实。
当第一片落叶乘着初秋的季风坠下的时候,我想,或许我也应该褪去那些浮躁的心情。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或许,就会看到阳光,彼时温暖心怀。
-全文完-
▷ 进入易怜秋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