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朋友刘运章,一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吃饭聊天。1月5 号,到医院看他,能说能讲。他说,等病好了我们一起上泰山,怎么眼看着就阴阳两分离了,血癌这么快就夺走了他的生命。他如影随形,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他没有走,还是天天和我们在一起,就是听不到他的爽朗的笑声了。但他的影子却一直伴随着我,想那过去的事情,回忆那不平凡的岁月。
他是学校推荐的优秀毕业生,1960年他中师毕业,分配到我们小学教书。到学校就教六年级毕业班的语文课,他虚心向老教师学习,听老教师的课,请老教师听自己的课,倾听老教师的意见。他认真备课,少讲多练,精益求精,教学相长,总结出一套启发式教学法,课堂教学效果越来越好,在老教师的支持下他的教学法很快在学校推广。他为了使学习差的学生不掉队,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给他们补缺补差。他教的毕业生当年全部考取县一中。后来,他教的毕业班,在每年的升学考试中都名列前茅。县里举办教学经验交流会,刘运章年年登台唱主角。他的教学成果得到广大师生的一致好评。他是一位优秀的小学教师,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1960年,疯狂的大跃进、大食堂、大锅饭,发展到了极致。农村经历了瞎指挥,假大空,共产风,“超英赶美”……。农业生产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我们一个区镇的小学教师在一个大食堂就餐,按口粮标准供应。到了1959年,粮食供应越来越紧张,政府号召节约粮食,小学教师每月供应的口粮由32斤减到30斤。到了1960年,减到28斤,24斤。粮食吃完了,就用“瓜菜代”。瓜菜哪里来?发动教师自救,组织教师到疏菜生产队里挖白菜根,刘运章带我们到菜园里一看,来迟了,早被人家挖光了。跑到农田里挖野菜,田里的野菜已被农民吃光了,连榆树皮都扒光吃完了。还上哪里找菜去?同年的10月份以后,每人每月供应18斤,其中5斤大米,其余的供应“小秋收”。 所谓小秋收,就是由各种树叶子,稻草根等磨成面,给人当饭吃。
农民的生活问题越来越严重。群众反应大食堂的粮食有漏洞,关键是干部炊事员多吃多占。当时,民间流传:“一天吃一两,饿不死小队长,一天吃一钱,饿不死炊事员。”中央指示,省地县的一把手要亲自抓食堂,管好食堂,管好粮食,堵塞漏洞。经领导推荐,大家同意,区镇教师的粮食由刘运章和我两人来保管。小秋收经过加工,蒸成黑面团。早餐一人一碗米稀饭(米一两五),中午晚上,每人两个小秋收面团,外加野菜汤一碗。两个月下来,教师患了“浮肿病”,女教师多了个“闭经病”。刘运章我们两个口粮保管员也肿起来了。人浮肿的主要标志就是早晨起来,上下两个眼皮肿得睁不开,吃早饭的时候,有的老师说,你们口粮保管员也带头浮肿了!全区镇教师一天二两的保命粮放在我们宿舍里,我们一天偷吃个二三两也就不会饿成“浮肿病”了。刘运章我们俩不但没有偷吃,脑海里连想都没有想过。所以,和大家一样,患了饿病。最严重的是到了1961年的一、二、三月份,几斤大米也不能保证供应了。农村更糟。1961年的四月份,政府全民每人供应八大两。饿病的情况才才逐渐好转。
后来,我和刘运章每每说到此事,他总是自豪地说:当我们快要饿死的时候,叫我们保管活命的口粮,那时,我们做到了一粒不粘;我说:如果现在我们还保管着集体的口粮,当我们又快要饿死的时候,我们能不能保证不伸手?刘运章说,“还能做到保管好集体的口粮,叫他一粒不少。”“为了保护集体的粮食,就是丢掉自己的生命也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真是,“铮铮铁骨,铿锵有力”,“贫贱不能移”的一条好汉啊!
刘运章到小学教书,月工资30元,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除了自己基本生活以外,已经所剩无几了。远在砀山的农村老年父母。还有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在那非常困难的年代,大女儿辍学了。自己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他还拿出自己的生活费,帮助有困难的学生买作业练习本。
刘运章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扣上“走白专道路”的帽子,遭到了批判。受了委屈和不公正的待遇。但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一句怨言。他以德报怨,令人敬佩啊!
因为子女多,负担重,夫妻长期分居两地。组织批准他回故乡教书。四个子女,除了大女儿早辍学外,三个孩子大学毕业,两个儿子在中学教书,小女儿在医院当医生。
刘运章是普通的农村小学教师,一生勤勤恳恳教书育人。他饿着肚子保管集体口粮——受权一身清,入尘不染。刘运章是一位平凡的人,他思想纯洁,品德高尚。一生清贫,高风亮节,饿死迎风站。这就是压不垮的中华民族的骨气。
我们的好朋友走了,悄悄的走了,安祥的走了,人生七十五年,平平淡淡,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没有遗憾。您在天堂好吗?老朋友想念您!
-全文完-
▷ 进入邹老宽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