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特别的事,我一般不轻易回家的。小时候依赖父母的家,翅膀硬了的时候就觉得记忆中那个温暖的家怎么都不适合自己回。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渐渐地,父母的家,不知不觉地成为我的金窝银窝了。
我把自己租来的小巢叫窝,虽是陋室,却,一天下班之后总是我的归宿,我哪也不愿意去,每天该回窝的时候就屁颠屁颠地往小巢赶。
在高楼林立和车水马龙的这个城市,挤在繁华的边缘,我的小巢,一天疲惫的工作之后总是我最温暖的港湾。打开门,躺着也好,坐着也好,站着也好,看电影也好,写东西也好,听歌也好,自言自语也好,在哪个窗看风景也好,收拾哪个角落也好,都是一个人的安排。把一个人放在“空旷”的房间里,不是寂寞,是自由自在和不管俗世。
我尤其享受一个人的空间,所以从父母的金窝一出来,我就不愿意回去了,或每次一回去,呆不了几天,我又想跑了。
前几天,因为过年,再多的理由和借口,都得回家了。
其实,我是爱家的,在外面的时候,也常常念叨着要给父母买这样那样,但只要一回去,母亲瘦弱的身子又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刚把从地里最好的菜割回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又去收拾房间和整理床铺。记忆中的床,总是太多东西,要睡觉的时候,扒开一个小窝便钻进去了。那时候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可现在,只要一回家,母亲就要找一个大纸盒,把床上的东西一遍一遍地塞进纸盒里去。每次只要听说外面要回家,免不了地总要找点事来折腾!
我们兄妹四个,除了我,哥哥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宿了。每次回家,大大小小的一家子,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张桌子坐不下。而母亲,总要为我们这一大家人忙里忙外!其实,现在,我们都大了,都有了独当一面和照顾自己的能力,但在父母那里,时间好像永远都停留在了“旧社会”,无论我们怎样衣食无忧,他们还是怕我们吃不饱,穿不暖……
前几天,和母亲坐在柴火边烤火,她让我用热水给她敷腰身。我说上次不是给你擦药都好了吗?母亲说:“我是想你们都回来了,今年丰收不好,什么也没有,猪也没杀过年,去年的辣椒还有一点,我炒了冲碎,你们走的时候好带走。”我转身一看橱柜,四个罐子,满满的都是她给冲的辣椒。我没有说话,只一遍一遍地往盆里加热水,然后折叠着毛巾把水沾湿给她揉和敷。
母亲给我们做的,太多太多,一件一件,点点滴滴,每次我要想说的时候,喉咙总是哽咽!过年的时候回家,赖床不想起,七岁的侄子去叫起来吃中午饭,说奶奶都把饭煮熟了。我一看表,才九点啊,在城里上班,我这个时候才吃早餐呢。起来边烤火边吃饭,听见外面水管的水哗哗哗地响不停,跑出去一看,又是母亲!她冻红了的手,浸泡在冬天的冷水里,给侄子洗跑脏了的衣服。
我站着说不出话来,正好嫂子也起来吃饭,我忽然想发脾气,怎么都要说说她,可我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七年的姑嫂关系,从来都是融洽得像姐妹的,我又何必为着这事,闹腾一次呢?再说,我是二十出头未嫁的女生,在村里,这已经是大忌了,她们依然能够沉默着容忍我的单身,是对我最大的慈悲和关爱!我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现在,我也不说母亲了。她要做,就做吧,在我能帮她的时候我就帮,不能帮的时候,也还是昧着良心远远地逃,冷冷地离。上次她到城里,留她一宿,因为担心家里没人管,晕车很厉害她还是当天到当天回了。
对这个奉献了一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的女人,我放任她劳累了,即便有时候,我放任得很是心痛,那有又什么办法呢?就像当年,她明明知道让我独自一个人前往江西她会担心和牵挂,也还是放我走了。而现在,即使在城里我会担心和牵挂她,总是有那么多害怕碰触的事,让我不想回家。
我想,我能做的,便是穿过母亲身上的温度,好好地活着,力所能及地,尽量不再让她冻着,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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