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小小的泰兴镇。
镇上有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电影院。那个年代,看电影似乎是唯一的大众化的娱乐方式,父亲也不例外。他是供销社的职员,工相对来说比较轻松,所以很多个晚上他都会带我去看电影。
出门,右转,再又转,下坡,再左转,就到了。电影院总是热闹的,每晚都放着片子,有《画皮》《追鱼》《少林寺》《蓝光闪过之后》这些影片,当然经常是反复放的。我毕竟是孩子,并不是很看得懂内容情节,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或者看完后就很想睡了。这时,父亲总把我放在背上,背我回家。人逐渐少了,没有街灯,只有偶尔从人家窗户中透出的昏暗的煤油灯的光。走在乡村小道上,如果又没有月光的话,就更要小心了。所以有时候父亲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打着手电照亮前方的路。伏在他宽厚的背上,总是感到特别的舒适。夜凉如水,冷清的路上,只有他的温暖暖在我的心上。
后来出现了黑白电视机,但全村只有一台,是村里最有钱的那家人买的。村民们,尤其是孩子们,很多都是早早吃过晚饭后,就搬个凳子到那家院子里看电视。我总是吵着要去,父亲也总是很迁就我。虽然离家是很近的,但如果是下过雨后,路就很不好走,富有粘性的黄泥会把鞋弄得很脏。这时我就会撒娇说不想把鞋弄脏,让妈妈辛苦洗鞋,我还是要他背我去,或者背我回。父亲照做了,于是我依然可以伏在他背上,甩着两条腿,继续感受他背上的温暖。
偶尔与同龄人聊起这些故事时,他们往往会投以羡慕的眼神。因为在那个物质条件很糟糕的年代,在那个少有精神生活的年代,我们的父辈往往都很艰辛在为生活奔波, 每天都在干活。他们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更不用说陪孩子做什么了。与孩子的接触,多半是在孩子犯错的时候,以打骂的方式开始,以打骂的方式结束。在很多人地心目中,父亲是很忙的,其次是很凶的。像我父亲这样带我看电影看电视,还背着我回家这般疼爱女儿宠着我女儿的父亲还真不多。
还记得我上大学的第二年,被查出患了黄疸型肝炎。由于已经放暑假了,所以只好回家治疗。在家休息了两天后,病情越发重了,父母决定送我到县城治疗。然而那几天都下着雨,一段必经之路完全泥泞不堪,走一步,那泥浆就会把鞋弄得分不清鼻子眼睛。什么车都是无法从这路上过的。怎么办?很多年都没有背过我的父亲不得不再次背起我。那时我已经19岁了,而且也不瘦,可想他背着我是多么吃力啊!他一路走,一路甩着筒靴上的黄泥。虽然我全身无力,昏昏沉沉,但我仍然感觉到了他的辛苦。他的背上出汗了,湿漉漉的,但他知道他不能放下我,就咬着牙举步维艰地走过那两里长的黄泥路。在朦胧中,我深深自责:都这么大了,还给他添这样的麻烦,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这时他背上传递给我的温暖,让我有一种无奈的心痛。
如今父亲年过花甲,背有些佝偻了,人自然显得矮小了,即使在孙儿孙女面前,他都不会显得魁梧了。但我知道,他在我心中永远是高大的,我始终不会忘记他给我的那一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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