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二生肖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辰龙了。龙是唯一虚无意象的形态，人们仰慕的真龙天子别提多威严神奇了。我心喜自己的属相和大龙挂了点亲，只是加了个“小”字，所以儿时有梦总是腾云驾雾地飞，像会点儿什么似的，感觉自己也有犄角和锐爪，喷着火，呼啸长天。

妈妈是属大龙的，要是健在也就过上了84岁的“本命年”。可惜她已走16年了，所以这个龙年的来临让我有莫名的空悲。最神的就是我有一对儿属大龙的公婆，而今年他们又有升至“四世同堂”的级别，这个年就更显出别样来。

龙年的第一宴安排在顶三十的腊月二十九中午，四星级的文园大酒店。原本四个儿女就没有在外地的，而孙辈们也都留学回国工作，所以这个年是几年来最全数的。小叔子还邀了多有亲缘的亲家两口子。18人的宴席在装饰豪华的包间里，有富丽堂皇的味道。尤其是一进包间装摆着仿古玉浮雕，美幻神奇的云龙大屏风，让我有了留照的念头。

饭局还没开始，我抓紧采集着各种组合的镜头。陪着公公婆婆照相的一家一户，孙男娣女，让两位老人得意而兴奋。看到他们将重孙女抱在怀里的那一瞬，笑都是痴痴的，让6个月大的婴孩愣愣的，似笑似哭。而我有意的给公婆照了两张合照。他们没反对，只是坐得不紧密，更没有亲昵的动作。婆婆的笑有些勉强，公公则是一副淡漠无奇的神态。

其实在酒店过大年，已是这个家庭近10年的最好筛选了。我们无法改变这一对儿同属相老人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习惯，而这个“家”也就不再是某种意义上的家。传统的家宴都离我们好远了，被解放出来的媳妇们也算幸福地熬成了座上宾。“大年饭”总要高于日常的任何聚会，除了酒水怎样的也要3千元之多。好在一年四季都是花着公婆出租的一套门头房的钱，而小叔子便是最操心的主办人了。

这顿年饭是精美时尚的。公公的“开场白”还是很有震撼力的。儿女们规矩地听着，孙辈们时而偷笑着，而我却抓拍了好多他挥手举杯的镜头，像极了领导。

这样的酒局怎样的也要让老爷子喝高兴。我爱人是长子，他女婿是唯一，自然坐在老爷子左右，又都是能喝的主儿就担当了陪伴。酒喝的不急不缓，时而小晚辈也提议敬上一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爷子就掏出了鼓鼓的钱包说给各位压岁钱。以往多是在家一个个红包装好，按户赠予，这次却拿出了一沓。小姑子逗着老爸就按了人头每人100发放起来，逗得全场一片欢笑，道谢祝福声接踵而来。钱是可以“买心头好”的东西，不然这些离休的老干部怎能活得这番自在、潇洒、尊严。

趁着酒局高*潮，我提议给这个大龙年留点回忆的镜头，照张全家福。全家人一致响应。各自找了位置，又找来了服务员帮忙。唯一的姑爷也是属龙的，他看着女儿即将出生的龙宝宝外孙，笑得最开心。又是一张全家福，每隔几年照一次，每次花样有翻新。这龙年一照，公婆就抱上了重孙女。再看他们的银发和多多的皱纹，就会从心底感觉岁月的无情，亲情的珍贵。

大年聚散在一天，再就要四位儿女各请父母一天。我们排在初二。去年我做了满座的饭菜，结果婆婆说身体不适，闲6楼太高没来，我只好做了菜先让儿子开车送去。公公和二小叔及女儿做了客。今年公公婆婆怎么说也不来，就闲楼高不愿动弹。我只好颠倒了几道可口的菜，又做了红烧海参，将菜饭打包两份，我负责陪公公，他负责陪母亲。

其实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一对儿大龙属相的公公婆婆打我进门那天起，就知道不是“恩爱型”的。这也就应了“俩口子都一样，过不到大天亮”，“同龙同虎不同床”的俗语来了。说一样是指各方面男女旗鼓相当吧。婆婆是个知性的女人，又做教师。她出身大家，那些世俗女人该做的事，她真做不太好。公公的脾气性格越来越暴躁强势，让全家人敬远三分。其实在外，他们都是尊严可敬的老人，会让人羡慕。他们有好的收入衣食无忧，有好的儿女孙辈孝敬有佳，但最后却不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让外人看了不得其解。只有我们做儿女的明白，只有这样过，他们才能相安无事，各自多活到百年。

公公的脾气说来就来，属“对抗型”的。多数和你唱反调，且每次会抓一个“倒霉蛋儿”发泄。往往跟他越亲近的人是最遭磨难的。他的三儿一女，性格遗传他最多要数大儿子，也就是我的爱人了。好在我早年“治理”及时，多不敢发作。记得那年是亚运会头次在中国开，我们嬉笑打闹到后来他就恼了，气我要死要活的时候，我用最下三赖的手段治过他，就是领着孩子离家出走三天。结果当他知道我去了他妈妈家，简直就傻了眼。因为他很是孝顺，生怕给妈妈添懊糟，第二天就来赔不是，请我们娘俩回家，而我却又在他妈妈家多赖一天……打那以后我想重演，他就“以死相威胁”，而给我一个软台阶下。我是厉害但不会记仇的主儿，这点要比婆婆有杀伤力和定力的。

要说这爷俩也真是爷俩，一顿好好的酒饭，往往为一件时事要闻也会叫真吵了起来。我要在，当然就压了下去。有一次就他爷俩，爱人点了一桌子的好饭菜，老爷子就因为其他儿女没到场，没陪他打麻将，最后发作成“战争”。老爷子疯了般地抡起柺棍，以至不能回手的儿子，饱受了皮肉之苦吃了大亏，连揣在兜里的白钢小酒壶也被打出了大瘪……我得知此事，心中五味难耐，但却冷冷地笑他说：“这回可有人整治你了，看你再敢不敢了！”这以后好长时间，我看爱人委屈和收敛，还有敬而远之的表现。唯我知，其实他是最实心最想表现的一个，也是最没有心机，最性急的一个。

我们晚辈都深知这对儿大龙的习性，所以就要任他们随性。好在“三十岁以外看子敬父”，这多年给了两位老人多多的关爱。到了晚年，公公学着会说话多了，也不再把钱看得很重了。儿子陪着打麻将会先发几千元的“麻将基金”，我们有时去送饭，他也会给个三五百元钱的。他要给你钱，你不能推辞，一脸的严肃像命令似的，一时会让人尴尬，一时也会让人心喜。还有好多次主动拿钱给家中的大小饭局结账，给婆婆的生日宴结账，还给婆婆红包。婆婆的收入和他相当，有时会不肖的说：“谁要你的钱！”我便会立马去打圆场，将钱接来装进婆婆的口袋，小声说：“这是他的心意，你不要，说不过去！”小姑也会接一句：“你拿着，不要白不要。”我们再劝导她说几句好听的，或者不说话也好。

这个龙年对我们家族是很重要的。我私下和小姑子说好，我负责公公她负责婆婆，让他们除夕穿上大红的内衣裤滚运气，粘喜兴。小年的前一天我将新漂洗的大红内衣裤，裤头，红腰带，红袜子送到他面前，他看了看没说什么好听的话，就是一个劲儿说：“这大红的老头不能穿……你拿回去！”我不卑不亢说：“这会辟邪，走运保命的，人人都要好好过本命年的。”谁知第二天大小叔领他去洗澡后，他就自觉地将新衣都穿戴上了。

在这酒席宴上，公公特意将胳膊抬得老高，搂出红秋衣让大家看。说是我给他买的，今年是“全副武装”上了，得感谢好儿女好媳妇想得周全……再看，他消瘦的脸儿嘴却咧成月牙摸样，呵呵地笑着，活像个济公活佛。而婆婆那边富态态的大脸儿，一双笑成弯钩的俊眼儿，始终望着孙子、重孙女乐着。这一刻，我还是从心底里为这样一个家庭祝福着，满足着，为两位“习相远”，“情难却”的老人祝福着。

亲爱的公公婆婆，只要你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是我们儿女的福分。至于“龙在上，凤在下”，还是“凤在上，龙在下”，还是“二龙各自遨游”……都已接近禅境大邈，无所谓了。我只能祝福你们在未知的明天里，都活出各自的精气神儿吧！

心无垠作于壬辰年正月初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