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续集

天气极冷，街上许多行走着的人都往手上哈着热气，看看已到隆冬的光景。我虽整日的靠着火但也须穿上棉袄了。傍晚散了工，大抵是那些短衣帮结了年岁钱，竟有些变得阔绰，要了些盐煮笋更有的甚至要了盘熟菜做下酒物。

那些短衣帮三三两两的聚着仿佛议论着什么，但唠唠叨叨夹缠不清，让人不是十分的明白，大体是赤匪革命军闹得厉害，许多地主被革了命，连丁举人这样的大户都遭了殃，让人不免有些咋舌。掌柜也不免有了些担心，因为他在鲁镇也是有些田产的。他警惕的注意着街上的一草一木，生怕那些泥腿子抢了去他的钱财。等主顾少了些的时候，他便叫我说：“早早的打了烊休息罢。”说着戴起他的瓜皮小帽将头探出门外警惕的查看了一番。

翌日早上照例开了铺，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可能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罢。寒风吹来，鲁镇的石板街显得更为寂静。我两只手交叉在袖筒里站着，靠着暖熏熏的炉火打着盹儿，不时的睁开一下眼睛。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我惊醒，“温一碗酒”声音极低却又十分的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着门槛坐着。他依旧穿着长衫，只是干净了许多，盘着两腿坐在一个带着轱辘的小木板上。掌柜的戴起他的瓜皮小帽伸出头去：“孔乙己么？许久没有见你，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仰面答道：“这次一并算还你罢，来两碗酒并茴香豆。”掌柜仍然像往常一样取笑他“孔乙己，还敢偷人东西么？”这时，店里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一起哄笑。孔乙己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早已悔过。。。。悔过。。。休要羞辱我。。。接着便是浪子回头一类的难懂的话。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我端着酒和茴香豆送到门槛旁，孔乙己在门槛旁慢慢的坐喝。午间到了，喝酒的人多了许多。店里一下热闹起来。“这不是孔乙己么？许久没有见你，你又窃谁家东西么？”孔乙己也不回答，只慢慢的呷酒。大家又哄笑起来。这时我也附和着笑。“孔乙己，你发家了么？还是仍旧的偷？”孔乙己仍旧不答。众人见他不应，也只好作罢。

喝酒的人围在一起“知道么？赤匪把何家抢啦！”，“是真的，我也已听说！”这时何员外家的短工张小三走进店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他也感觉到压力，清了清喉咙：“来一碗酒，一蝶豆腐卤。”众人便一发的围过去，“小三，何员外怎样？好了些许了么？”。。。。。掌柜也利索的端过酒菜，殷勤的帮他擦拭桌面，小心的打听着何家的事，小三从来没有感受到被‘重视’的压力，端起酒微微的咽了一口。“昨晚，我刚刚睡下，就听到枪响。我从门缝里往外看见何员外被捆起来，说要革他的命，让他把书本都交出来办学校。然后把何家的东西抢了个精光，我的月俸钱也没个着落。。。。”众人没有心思听他诉苦，酒店里又恢复了喧闹。　

掌柜一拍头，“莫不是有内鬼？不然赤匪怎抢的这么顺利？”此语一出，店内一片哗然。莫不是。。。众人把目光投向了正在用手撮茴香豆吃的孔乙己。“孔乙己，莫不是你告的密？不然你哪里来新衣服穿？”孔乙己涨红了脸：“什么告密？革命！革命你们懂么？”“原来你是革命党？”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喝酒。不敢抬头看孔乙己。

喝完最后一碗酒孔乙己付了酒钱，掌柜脱下他那瓜皮帽低头哈腰满脸堆笑的说：“些许个钱哪里用算？孔。。。先生慢走就是。”孔乙己将酒钱放在柜台上，在众人惊慌的目光中用双手支撑走出酒店。。。。

又过了些时候，鲁镇上忽多了一些戴着红袖章的兵士。众人议论纷纷：“知道么，刘老爷家被抢啦？”平日里很少光顾的王五爷进来，披一件布衫，散着纽扣，刚进门，便对掌柜嚷道：来三碗酒，一盘熟牛肉，一盘热菜一碟盐煮笋！掌柜提了茶壶恭恭敬敬的倒上茶：“刘老爷家被抢了怎的回事？“怎的回事？还不是孔乙己告的密么！他有什么本事？不就个窃书的贼吗？革了命就了不起么？我是不惧怕他的！”掌柜连忙劝住他：“喝茶！喝茶！”

后来听说王五爷也被抄了家，曾取笑过孔乙己的人终是有些害怕，没几日，掌柜便对我说：“你回家去罢，过些时候去我乡下的家拿俸钱”说罢，戴上他的瓜皮小帽将头探出门外警惕的看了看，戴上墨镜和围脖头都不敢抬的回乡下去了。。。。。。

鲁镇就这样寂静了半年，掌柜又回到咸亨酒店，人们没有再谈起孔乙己，兴许是刻意的从记忆中忘却罢。但他也终是没有再出现。。。

直到现在我也终于没有见，亦未曾听谁提起过——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