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
1
“蒋萌,还没处对象呢 ?!”
初冬的清晨,我值完夜班准备回家,在走廊里与一位资深的老职工打个照面,他扔出这么一句硬梆梆的话。
我勉强笑一笑说:“还没呢。”
那人更爽快,扯着沙哑的嗓子喊,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心里清楚,说这话的人不一定真办事儿,只有极少数会把自己亲戚的或朋友亲戚的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子向我推荐一番,见我一副无心的样子,只好作罢。总之,我的婚姻大事在他们眼里成了“老大难”。
我冲那人笑一笑:“我可要谢谢你啦,如果办成了,等结婚那天,我敬你四大杯!”
那人微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正经的。”
我无心与他斗嘴,匆匆离开,一溜烟逃走了。
每每值过夜班,我都感觉特别困倦。我们值夜班原则上允许睡觉的,前题是保障通信设备的正常运行并及时排除突发性障碍。可是,我偏偏喜欢熬夜,不是我的责任心多么强,而是电脑网络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不能自拔,我可能是一个“准网虫”。
回到家,我一头扎到床上,片刻进入休眠状态,睡得一塌糊涂。
“蒋萌,该起床吃饭了!”妈妈在叫我。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正午了,暗淡的阳光撒进室内暖洋洋的。
我伸着懒腰慢吞吞地钻进卫生间开始磨时间,等妈妈吃完饭再上桌。妈在教育局工作,当老师的出身,我要坐在她旁边,肯定象批评小学生那样对我。
"蒋萌,你磨蹭什么,你爸天天在外面忙,你也经常不着家,你就不能陪妈吃顿饭!”
我不敢驳妈妈的面子,被动地走进廚房。饭碗还没有端起来,妈妈就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说:“我们单位新来一名大学生,长得挺文静,人家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庭环境也很好......有时间,我托人给你们牵红线。”
从小到大妈妈给我太多的安排,比如考什么样的大学、找什么样的工作。现在就连我处的女朋友她也要严格把关、几经筛选过滤。一个前题——她必需满意,当然也得争求我的意见。总之,很难统一。另外,频繁地相对象可能会给对方造成无形的伤害。记得有一回朋友聚会,一个同学向我介绍一个女孩,她长得清秀美丽,属于外向型性格,她的自信与出众的气质让我有点心动。与妈妈一商量,被一票否决,原因莫名其妙,她只强调女孩的家庭如何如何。后来听朋友说,那女孩随便把自己嫁出去了。积于这种心理,我很不情愿,于是说:“妈,还是等等吧!”
哪知妈妈不高兴了,她急了:“你快到而立之年了,你同学家的小孩儿都快上小学了,你怎么不体谅妈妈的一番苦心呢!”
“妈,按说我的年龄也不算大,在大中型城市非常非常正常,人家提倡先立业后成家!”
妈妈用筷子敲击着桌子说:“我们毕竟生活在绥滨这座小县城里!”
......
这顿午饭吃得很噎,还惹妈妈生气了。
一天下午休班,在家里躺在床上看杂志。电话铃骤然响起,来电显示我们班组的电话,陆淑萍紧张地说:“最近安装的国产程控交换机出现告警了,你还是过来吧!”
我赶快去单位。
到了公司门口,发现墙报的一角赫然写着:
喜 讯
我单位电力班李涛定于11月8日举行婚礼,
并于当天中午11:30在海华大酒家备下喜宴,
恭请各位光临。
电力班
李涛比我小一岁,我们俩被公认为“大龄青年”。如今他即将走进“围城”,就剩我老哥一个。听说李涛处对象够绝的,经人介绍的对象不知相了多少个,
可都没成。人家却在网上寻到了知音,看来网络还有这么特别的作用,暂且尊它为“网络红娘”。
我回到机房,发现并不是复杂的障碍,轻轻击打键盘,几下搞定。由于小陆上班时间短、处理障碍的经验较少,一旦碰到问题有些束手无策。
“班长,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陆淑萍轻轻地说。
“没关系,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儿!”
“班长,你该理发了,要不,从后面看象个女孩子!”
"小陆,你到提醒我了,bye-bye!!"
陆淑萍说得对,我的生活没有规律,头发也任其发展,看上去不男不女的,真是不象话。
文化街是发廊的代名词。这条街位于县城的繁华地带,与农贸市场交汇,过往的行人川流不息。本来这条街就狭窄,北侧又林立着一个个发廊小屋。
我不太在意对头发的修饰,每次理发都随便找个发廊,因而随机性较强,我不是谁的“回头客”。这回也不例外,我发现“娜塔莎美发厅”非常冷清,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无事做。
“得,就这儿了!”
“先生,您请坐!”女孩很有礼貌地说:“我先为你洗头发!”
“我是来理发的!”
我强调这一句,其目的是问:洗发是否额外收费?
“最好先洗洗,这样剪出的头发才有型!”
女孩仍不失礼貌,同时也暗示洗发不要钱,那就由它去吧!
她的手指有点儿僵,动作很慢很慢,说实话,我很不习惯,只好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
这道程序终于结束,那女孩迟迟不肯动手,好象没事儿似的。
“你这样还能挣钱吗?!”我问道。
她看出我的不满,才缓缓地说:“我是学徒的,师傅出去办事,请你等一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可她的师傅还没有回来。不知哪位名人说过:耽搁别人的时间就等于图财害命。我真的受不了,没打招呼就出去了。
外面冰冷。我那潮湿的头发很快就结冰定型了,湿润的耳朵象被针刺的似的。我可不管你的师傅何时归来,总不能在一棵树吊死吧,于是蹩进旁边的发廊。
一股暖暖的气流扑面而来,这个小屋给人最初的印象就是清洁。
女主人正忙着呢,为一个顾客做“收尾工作”,看到我这副样子,吃惊地问:“你的头发怎么弄湿了?”
她的声音很甜耶!
“隔壁发廊的学徒洗的,她又不会理,师傅又不在。”我生气地说。
女主人很快打发走那位顾客。她用温和的清水一遍一遍冲洗我那冰冻的头发,能够感觉到她的手指很纤细、很温柔。
她为人擦拭头发的时候隔着毛巾用中指捂住你的眼睛,以防洗发水刺激眼睛,另人感觉很舒服。
小小剪刀在我的头上自由地飞舞,她那专注的样子就象对待一件艺术品。
“你的手艺不错呀!”我恭唯道。
“这是非专业人士的评价。”她笑答。
通过对面的大镜子看到,她的容貌很美,身材姣好。她自如地使用着剪刀,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时间好象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充满朝气的我出现在镜子里面。
走出小屋,我特意留意它的名字——靓丽发廊。
同事李涛的婚礼办得相当隆重,他老爸在县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前来贺喜的人自然不少。李涛这阵子忙得够呛,人看上去都瘦了。如今把我们请到海华大酒家坐下来,这个结婚的程序也接近尾声了。大家望着丰盛的酒菜仍需等待,因为还没有发放筷子。这时候司仪的作用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他讲一些漂亮的祝福话语,同时让李涛与新娘配合着向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父母双亲、证婚人、前来贺喜的单位领导、亲朋好友、同学同事......一一敬礼致谢。李涛特逗,就象个提线木偶。
终于开席了,敬酒的又来了,李涛携新娘就站在你面前,你能不喝吗。我说“祝你们幸福一生、快乐一生”,然后一饮而进。哪知李涛更坏,他说“好事成双,请蒋哥再干一杯!”,我能拒绝吗,于是又喝了一盅。
“蒋萌,啥时候喝你的喜酒?”
电力班的程师傅此时此刻这么一问,让我感到有些尴尬,我的脸很热,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这句话的作用。
面对同事们的目光,我只好说:“我会努力的!”
2
两周内,我以顾客的身份到“靓丽”去了三次。第一次实在没有理由,就让女主人为我洗头发——干洗服务,她工作非常认真,顺便为我做了头部按摩,那双温柔的手指敲击脑袋的感觉真不错。第二次给头发齐齐边儿,第三次理发,我的头发越来越短了!
忙时这个小屋里的顾客一个接一个,有时要等相当长时间,反正我不着急,就坐在火热的弯炕上等。非常偶然看见了角落里立放着营业执照,我才知道女主人的名字——王紫惠。
打发走其他顾客,小屋里仅仅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期待这时刻的到来,但不知怎么又有些紧张。我盯着墙上贴着一幅幅发型像片感觉象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为我服务的王紫惠。于是说:“墙上的发型模特挺特别!”
在这一瞬间,她的脸微微泛起红润,一丝骄傲悄然掠过,低声说:“你看她象谁?!"
“真是一个完美的创意!”我顾做惊叹道。
......
她问我在何地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她的语调包含极为复杂的情素。
我乐意回答她的问题,并将话题向外延伸。不知不觉我喜欢跟她聊天,她还说很想学习计算机方面的知识,苦于没有机会。
理完发又为我做了头部按摩,这种感觉真美妙。
可惜好景不长,有个蹬三轮车的工人闯了进来,粗声粗气地问:“能刮脸吗?”
一周后,我再去那个小屋,橱窗的挡板没有打开,“靓丽发廊”的招牌不在了,门上一把锁。面对冷落的小屋,火热的心情被泼了冰水,顿感茫然。
王紫惠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她能到哪去呢。带着这些疑问,我的心里乱乱的,无奈,垂着头寻一家网吧消遣。
我是在深夜回家的,看见客厅里还亮着灯,可能爸爸出门回来了。我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声响。正准备溜进卧室,就听见爸爸的招唤:“小萌——小萌”——”
走进客厅,爸爸一边看着足球赛的现场直播一边吸着烟。老爸身材魁梧,啤酒肚儿微鼓,连年的操劳,额头上刻下深深的皱纹,但他并不苍老,精神得很。有人背后对我说:“你看你老爸多帅,再看看你!”
“回来了,今天不值夜班吧?”爸爸问道。
“没,没——事儿就去网吧了。”我喏喏地说。
“儿子,你也不小了,你爸在你的年龄就领一邦人包工程闯世界了。你不会理解爸爸的用心啊,爸爸年轻时家境不好,我就立志:一定让儿子过好日子。你现在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想了,只知道玩儿。”
“爸,我一定改!”
“最近工作怎样啊?”老爸话峰一转。
“都挺好的,同事很支持我工作。”
“这就好,你还要努力,你们的王主任对我说:‘有机会送你出去培训’,咱不能辜负人家的用心!”
“是的,爸爸。”
“你们单位班长大小也算个领导,除了做好本职工作,还要团结同事,配合领导的工作。”
“是、是——”我连连点头。
......
老爸的教诲让我久久不眠,仔细想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暗下决心:一切都让它过去,明天一定要努力!
《领导干部竞聘上岗制度》来了,这不亚于刮过一场十级以上的台风。在竞聘过程中,通过笔试、面试、以及民主评议的形式进行多方面考核,结果原先主管政工的副局长落马。年仅27岁、比我参加工作还晚两年、从事计算机网管的于志恒当上主管维护工作的副局长。
真年轻!真意外!
仔细想一想也不奇怪,人家于志恒技术过硬、为人正派,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地工作,得到重用也是很正常的。
当然也有人微词:竞聘过程中,上级领导的意见占很大比重。
尽管这种竞聘制度尚不健全、还不完善,但它必竞走进我们的企业,走进我们的工作中。必将改变我们的传统观念,从而推动企业人事制度的深化改革。只有这样,企业才能更有生命力,才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得以生存壮大。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象作报告。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既是挑战又是机遇。没说的,好好干!
网络世界的确具有它的魅力,确切的说,应该是诱惑。连续几天没去网吧,我的心里空劳劳的。偏偏这时候下起雪来,让人的心情更糟。
因为降雪,天气似乎暖和一点儿,那一张张雪片最初落在地面溶化了,形成冰絮,然后再盖在上面。走在街上象踩着软绵绵的东西一样。
不去网吧,散步总可以吧!不知不觉走到文化街,就这样自西向东缓缓地走,特别留意那些各式个样的发廊招牌。有的人胆子真大,不懂什么叫肖像权,居然将全智贤、张惠妹、李雯等大明星的肖像印在自己的招牌上。人家不跟你一般见识,否则追究起来,你赔钱吧。
走到东边尽头,“靓丽发廊”映入我的眼帘,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让人心动。透过橱窗,一张久违的面容向外张望,那眼神专注而美丽。这种天气,她真清闲啊。但清闲对她并不是好事,那就没有收入了。从这一点看,她的工作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休息时,单位照样给工资。
我的出现,她的眼睛一亮,随即那张清秀的面庞绽放灿烂的笑容。她用这种方式欢迎一个“回头客”,我的心情立刻晴朗起来。
新的靓丽发廊比原先的小屋稍稍宽敞一点儿,格局基本相似,由于刚刚装修过,所以显得更洁净。
“怎么搬到这儿了?”我问道。
“原来那间房子是租的,现在自己买一间,以后就省房租费了。”
“是个好主意!”
“这可不好说,文化街的发屋都属于临时建筑,听人说这条街将要扩建,发廊都得强行拆迁......”
"你身边有没有人帮助你,我是说,有没有——比如男青年帮你,或者想帮你?”
“还没——有,你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懂?!”
“我是说,你一个人很孤单,不如、不如——”我使劲地想啊想,终于想出来了,接着说:“不如招收一名学员,这样你就有伴儿了,还能得到份外的收入。”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不过我的手艺还不行。”
“你的手艺已经很出色了。在绥滨,你虽然没有二、三级理发师的证书,但是一流的。”
“真的!”
她为我理发特别卖力,也许我出个好主意,也许我的阿谀奉承,也许今天的顾客太少有时间。
“你跟谁学的手艺?”我问道。
“我师傅在同江市,告诉你也不会知道。”说到这儿,她的嘴角掠过一丝骄傲:“她是二级理发师,人品好、长相好、手艺好、有水平。她告诉我们,别小看理发这一行,想干好也真不容易,你必需用心对待每个顾客,你说这有多难!”
“有没有、有没有——”
“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我是说,有没有这样的顾客,他对你很不礼貌、比如动手动脚的?”
“什么样的人都有,我见得多了。”
“那你怎么对待?”
“我要正色告诉他,我是正经做生意的,请你放尊重点儿。”
“后来呢?”
“以后再也不来了,这样也好。”
......
窗外依然零零星星飘着雪花,整个下午没有再来顾客.北方的冬天白昼特别短,下午三点多天色就暗淡下来。我要离开的时候,她说:“没有顾客,我也该下班了。”
“我能帮你吗?我问道。
“不用啦!”
我站在门口磨时间,她仔细检查炉子里的火是否熄灭,然后熟练地给橱窗安上栅板,锁上门。
我们并肩走了一段路,默默地,谁也没说话。到了农贸市场门口,行人渐渐多起来,我们该分手了。她继续向前走去。
......
“王紫惠——”我大声地喊。
她吃惊地、缓缓地回过头,路上的行人也回头望着我们。我跑到她的面前,鼓足勇气说:“如果你打算学习电脑,明天晚上六点以后我值夜班,你可以到我公司三层楼程控机房找我。”
她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轻轻地伸出右手在我面前摆一摆,说道:“谢谢你,bye——bye!”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下流动的行人中,我感觉心脏跳动得特别利害,我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3
坐在机房休息室的椅子上,我的心里象装着十五吊桶——七上八下的。冬天的傍晚,单位里十分寂静,时钟的滴嗒声显得特别清晰。
她能来吗?不会的。我们刚刚认识不久,相互间还缺少了解。我在她心目中算个什么——仅仅一个顾客。我是不是太冒失了。
我的邀请的确很冒失、很唐突。在单位的机房里仅有我们两个人,学习微机、聊天,然后夜色渐浓......这象话吗,让人知道非笑话的。奇怪,我是不是设计一张网,把她当作一条小鱼。她会不会这样想呢!
“当当——”有人敲门。
我心头一紧,是她,她真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微笑、微笑,挺胸提臀,面对墙角的镜片调整表情,然后毕恭毕敬地去开门。
门开了,保安干事高严站在那里,他是来察岗的。我的微笑转瞬消失,问道:“你值班啊?”
他用鼻子哼了一下,走进室内转了一圈又出去了,随手带上门。
......
“当当——”又有人敲门。
我想这回应该是他,再微笑,调整表情。
门开了,原来是电力班的程师傅,这老家伙走路蹑手蹑脚的,象个大姑娘。
他说:“高严回值班室了,自个闲着没事儿,找人说说话。”
程师傅个子很高,偏瘦,为人老实。在别人眼中,他是很成功的,虽没有当上一官半职,但一个工程师的职称使他的待遇不比谁低。他的儿子也争气,一下子考上北京名牌大学,真让人羡慕。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老程也不例外,年轻时候也好“玩”。曾经演过“掉包计”。原先的郭局长是个严肃的人,对他们要求特严格。程师傅出个坏主意,几人响应。经过一番策划,一个捉弄人的“掉包计”出炉。盛夏的一天,郭局长骑着“邮电绿”(自行车)悠哉悠哉的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精致的小包放在路边。郭局长向周围看看,发现没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抓起小包放到腋下,感觉沉甸甸的,然后飞快地往家赶。程师傅等人不知不觉地跑出来紧紧跟在后面,直到郭局长家篱笆墙外。他们看见郭局长夹着小包走进屋里,不一会,半块砖头被抛了出来。程师傅等人哈哈大笑,他们想象郭局长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送走程师傅,我的心情灰灰的。王紫惠怎么会来呢,一个久经社会的发廊女,哪有那么多好奇心!我无聊地躺在单人床上闭目养神。这个夜班,我坚决不上网,并非刻意拒绝网络,但我要节制。坚持就是胜利,我的困难期就要过去了。
"当——当——”又是谁在敲门?
带着不耐烦的情絮打开门,一个身着深色大衣的女孩站在我面前。
“原来是你——”我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继续说:“进来吧,外面是不是很冷!”
此时是十九点一刻,我特别看了看电子钟。
带她走进程控机房参观,并作笼统介绍。她把这一切理解为高科技,口口声声说先进,好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们班有一台备用电脑与系统设备分开,用于接入宽带网,我平时就用它上网。王紫惠坐在它面前显得十分拘禁,那双纤纤玉指为人理发时何等熟练,而在键盘上就显得十分僵硬。
我先教她指法练习,所有初学者可能都这样,让她找到敲击键盘的感觉。她学了一阵儿,仍无法适应,那双手依然生硬。于是她说:“我是不是好笨啊?”
“初学的时候都一样,只有多多练习才能进步。其实你学得挺快,要相信自己。”我有意恭唯道:“我刚接触微机时还不如你呢!”
她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我一眼,抿抿嘴角,流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原来是这样,女孩子都喜欢听恭唯的话。她继续练习,一副专注的样子。我也不能闲着,抓来一本高深的专业理论书仔细研读,其实心思并不在书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打字符的水平有点儿提高,同时也感觉枯燥与困倦。于是问道:“可以上网吗?”
“这个——这个——”
我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过不上网了,怎么办?得,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网开一面吧。但愿这一会儿不会勾起我的兴致。
我帮她按动鼠标,点击因特网。望着缤纷的画面,她眼睛一亮,精神立刻提了起来,她选择女性、美容等栏目认真阅读......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二十二点了,夜已深。她说:“妈妈会担心的,我得走了。”
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必需送她回家。这样我就得脱岗了,没事儿,反正高严已经检查过了,就算开个小差儿。对了,把机房的电话转移到手机上,这叫金蚕脱壳,万一那个冒失鬼打来电话我也能应付。的确是个好办法。
小城的冬夜,早早隐去了喧嚣,那路灯也熄灭了,偶尔路边住宅楼的窗户里依稀地透出亮光。我俩拐了好几个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到打目的地。她家相对偏远,位于平房密集的地区,而且周围的人家多以副业为生,如养羊、养猪、种菜......因而,时不时嗅到酒糟的气味。
“到家坐坐吧。”她发出邀请。
我正犹豫之际,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来电显示:于志恒。不,应该是于副局长。他问道:“蒋哥,你在哪呢?”
“于局长,我在班上,有事吗?”我撒谎说。
“我就在机房门口!”于志恒严厉地说。
“噢——我——”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在办公室等你!”
说完,于志恒“啪”地一声挂断了手机,振得我耳朵发麻,顿感毛骨耸然。我一脸苦相,面对她还得转化为微笑,说道:“单位有点儿小事急需我回去处理,改天吧!”
告别王紫惠,我飞快地跑到路口,顺便打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司......
我一口气跑到四楼,副局长室的门虚掩着,我没有敲门径直走了进去。只见于志恒端坐在老板椅上。看,当上局长就是不一样,也有架子了。
“于局长,是你值班吗?”我讪讪地问。
“我媳妇乡下的亲戚来了一大帮,把我挤到单位来了。”
“局长找我有啥事儿?”
“我到各个机房走一走,其它机房里都有人。你们机房是那么重要,你又是班长,怎么能脱岗呢!”
“我——我一定改。”
“不说这些啦。”于志恒挥挥手示意让我坐下,我才领命坐在靠着墙的长条沙发上。
于志恒继续说:“八小时之外,你还是我的蒋哥,你知道,我刚接这个局长,繁琐的事情也挺多,希望你能够象过去一样帮助我、支持我。”
我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我一定。”
......
以前,我们之间无所不谈,现在不知怎么,想不出要说的话题。我在他的办公室呆了不长时间就回机房了。
既生瑜,何生亮。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话,一丝嫉妒在脑海中悄然掠过。我刚当上班长的时候也曾引起一阵议论。那时比我资历深的人有两三个,我参加工作时间又不长,唯一的资本就是年青。也许我具有可塑性,结果把我选上了。在别人看来,我的前程一片光明,为此,我倍加努力、兢兢业业,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错过了(当然,也有其它原因)。没想到,几年后的于志恒更有魄力,一下子当上了副局长。周瑜毕竟是个三国英杰,他可以留下那句历史名言,我们不能,我们更趋于含蓄、委婉、或敞开胸襟,或深埋心底,把嫉妒转化为动力,努力争取更好的结果。
我有几天没去靓丽发廊,主要担心她再次提起学电脑的事,外一她还想继续练习,我真的不好办了。我们机房不是培训班,也不是网吧,上级要求得又严。又不好直接告诉她原由,错就错在我自己,干嘛请她到机房,反倒勾起人家的求知的兴趣。
看得出,她的内心深处非常羡慕那些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的所谓白领女士,比如打字员等等。她哪里知道,在我们这儿,一个纯粹的打字员月薪仅有四、五百元,比起开发廊要差多了。人呐,总是站在这座山望着那个山高。
4
艾博文邀请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吃酒,望着一道道价格不菲的菜肴,真让我们受宠若惊。老同学博文有着很酷的外表,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更显得有内涵。他在机关工作多年,精明而且务实。我看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指定有事儿。作为东道主博文特别殷勤,还把我们一个个捧得挺高。他频频举杯,酒杯一端必有理由或词令。就这样,一轮接一轮地喝,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酒酣之际,博文终于道出原尾,他说:“博宇回来了。”
我们很惊讶,大家都知道博宇考上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跑到南方的大城市闯天下。据说,薪金也挺高,怎么回来了呢!
博文解释说:“在那地方,虽然薪水不少,但消费也高,到头来也攒不多少钱,要想买一所象样的房子都很难!”
这话听起来不无道理,但也未必是主要原因。我们无心过问,只是连连点头,沉默不语,倍感生存的艰辛。
博文这时振作精神,端起酒杯说:“我弟弟回来,的确想干一番事业。他准备开一个电脑公司,下设商店、网吧,还办培训班。博文在大学时主攻机算机,又有多年从业经验。我相信他在具备天时和地利的条件下有望获得成功!"
“是啊,是啊——”我们连声附和。
博文接着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我的同学在社会上都有所建树。我深信大家一定能帮忙,请各位费心了!”
我们一个个表态,按着胸脯说:“博文,别说了,这不见外了吗,咱们是哥们对不,我们几个一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梁成文是美华装饰城的老板,李继海是搞装璜工程的,这两个人联手将商店、网吧的装修工作包办了。我负责电话以及上网设备的安装。博宇去哈尔滨购买电脑及备件。博文更忙,他得办营业执照,到工商、税务部门注册公司,打广告......
经过紧张而有序地运作,博宇电脑公司在一个寒冷的周日上午十一点五十八分正式揭牌营业。博文的确有人缘,县政府部门的要员亲自前来剪彩、致词,为这个仪式增色不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切顺利,开业大吉。
本以为日后就没事了,我又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哪成想,没过几天博文打来电话问:“你们单位有没有想学电脑的,或者想进修的?”
“笑话,我们单位懂计算机的能排成队,再说,要培训也不能上你那呀!”
“我跟你说实话吧,自博宇电脑开业以来,网吧的效益还行,商店太差,想办培训班拉动一下。可是,博宇刚回来,知名度不高,还望老同学帮助推介、联系。这样吧,给你下两个名额的任务,最好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好——好,我尽力吧!”
放下电话,我也感到很为难。本人社会接触面小,结识的人也少。
我问过一些人,人家都没有上培训班的意思。得,实在联系不着学员,就把王紫惠送去吧,学初级,也花不多少钱,我想她有可能同意。
带着这一想法,我再去靓丽发廊。走到文化街不慎把眼睛迷了,原来发电厂的烟囱喷出滚滚浓烟,细小的粉尘经常飘进人们的眼睛里。据说,已经着手对它进行改造。这样可以降低粉尘,同时减少对环境的污染。
我飞快地跑进靓丽发廊,她正专注地为顾客理发呢。
“好难受——我的眼睛迷了——快、快帮帮忙!”
“绥滨是一个迷人的小城!”
王紫惠说完就把顾客放在一边,回头处理我的眼睛,她的技术太一般了,把我的眼皮拽得老高也翻不过来,让我吃尽了苦头......
谢天谢地,终于成功了。她却说:“没——没有异物。”
“不会吧?”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四目相对......
“找到啦,就在眼球上。”她好象发现了新大陆。
说完,她迅捷地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对折后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弧,在我的眼角膜上轻轻一滑,还算成功。谁的眼睛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我感到特别疼痛,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为了掩饰,只好用手捂着。
过了一会儿,眼睛才感觉舒适一些。那位顾客也走了,我对她说:“我为你联系一个计算机培训班,是我朋友开的。”
“收费吗?”
“不收——”
真该死,我怎么能说错话。转念一想,不就是钱吗,都是为了朋友。于是讪笑,继续说:“就是给,人家也不能要哇。不过,再高一级的培训就得交费了,人家不光为人民服务,还得考虑经济效益是不是!”
“那我就谢谢你啦!”
“就这一句话,你也太不务实了。”
“那好,你到我这儿忙时半费,闲时免费。”
做生意的人就是精于计算,以前为我理发多数在闲时,一有别的顾客,我必需往后排。再说,何为忙时,何为闲时,是不是有些笼统。不管怎么说,我也亏不多少,这头发得经常理,早晚会收回成本的。
王紫惠如愿以偿地上了培训班,由于她的工作原因,大多晚上去学习。这样我也闲不着,我的职务是一名业余保镖,要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回家。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吗,自作自受!
经过一阵忙碌,艾博宇终于可以歇一歇。不过,他也闲不住,为了对我们的支持表达谢意,他约我们去雪满天火锅城。这家酒店离博宇电脑挺近,想必博宇又隐含另一种意思,顺便与近邻联络联络感情,做生意讲究个相互照应、和气生才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户外飘着片片雪花。室内温暖如春,喷泉火锅周围串出滚滚热气。这室内、室外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诸位都是我哥哥的同学,也是我的兄长。感谢你们对博宇电脑的大力支持,小弟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
这是艾博宇的开场白,真是开门见山。我们还未来得急吃口菜,就得先喝一杯酒,真叫人受不了。也许梁成文、李继海有酒量,不在乎,一仰脖干了,然后骄傲地亮出杯底向人展示,我们也得跟随......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通过博宇电脑公司的开业,我能看得出,好哥们就是好哥们。为了加深感情......”
艾博宇又举起了酒杯,我们一一相随......
“在今后的日子里,诸位如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您直管说话、不必客气,我一定会效犬马之劳。这杯酒,希望我们日后多多联系!”
说着博宇端起了酒杯,我们共同举杯干、干、干......
这时,走进来一个光头大汉,左手提着酒瓶子、右手捏着小酒盅,迈着健步串进来。没等他发言,梁成文先说话了:“魏老板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看来生意不错呀!”
“托大家的福,希望各位多多光临。我跟你们喝杯认识酒。在这里,我只熟悉老朋友‘梁老头儿’(梁成文的绰号),新朋友博宇。其他人也认识,但叫不出名字,今个儿,借博宇的酒加深加深印象。”
说完,魏老板给我们斟酒。我们先自报姓名及职业,然后喝一盅酒,他一一陪一盅。这样一来,魏老板就喝了六盅,离开的时候,他还说:“你们慢用,我不陪你们了,我还得到别的房间去。”
望着魏老板胖墩墩的背影,我们都暗暗佩服他真有酒量。
接下来,李继海提议......
梁成文提议......
我、我硬着头皮提议......
博宇的朋友提议......
博宇朋友的朋友提议......
就这样,我真的招架不住了。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背对门口,而且门开着。趁他们不备,快速举起酒杯,一扬手,那酒从我的嘴边、脸的侧面、肩的上面向后飞了出去......
“哎呀,我的妈——”
只听门口处传来一声尖叫,我们把目光投向那里,原来为我们上菜的服务员被泼了一脸酒......
哈哈,投机取巧未能得逞,反遭罚酒,我的天......
酒喝到一定程度,话题自然多了起来。李继海趁机打趣地问:“蒋萌,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这、这个还真不好说。”我含含糊糊地说。
“我看,你送来的学员不错呀,而且你们的关系也不一般吆!”博宇的朋友说道。
“噢,你是说培训班的学员王紫惠,她是开发廊的,我仅仅是她的顾客而已,就这些。”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我补充说:“不过,我已经知道人家名花有主了,就是追也来不及了。”
“嗨,一个发廊女,怎么往我同学身上扯。”李继海接着说:“蒋萌的眼光比天都高,依我看,只有等仙女下凡喽。”
梁成文见气氛不算融洽,打着圆场说道:“来、来、来,咱们喝酒!”
......
我们吃这顿饭也够挥霍的,足足用去四个小时。年轻人最富有时光,所以并不在乎,任它趁我们不经意时流走。
我们几个站在“雪满天”门口,谁都说自己没事,于是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
雪依然在飘,冷风吹抚着脸似乎很惬意。我摇摇晃晃地走着,喘着粗气。我猜想,自己呼出的气体尽是酒精,聚合起来可以燃烧。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抓了半天,终于捉到它。本以为是老娘找我,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很陌生,听声音到挺亲切:“是我呀,我买了一部手机,这样方便多啦!”
原来是王紫惠,我附和着说:“好——好——”
“今天下午店里特忙,有三个理发的、四个洗发的、还有两个新娘盘头的,我一个人真有点儿忙不过来呀,所以、所以上培训班就晚了......”
“好——好——”
“怎么了你,就会说一个字儿,是不是喝酒啦?”
“没——事儿,我还能喝。”
“你在哪儿?”
“我——我在振兴大街上。”
“让我送你回家吧!
“怎么可能呢,能不能——不开玩笑!”
“你向后——转”
我回过头,果真是她。就在离我十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大衣、身材颀长的女孩。她开始向我这边跑来,那姿态实在有些不雅。。。。。。
她来到我面前,微笑着说:“你真的喝了很多酒。我去上课,就看见你了,象个不倒翁。嘻嘻。我送你回家吧!”
“不,不,你还是去上课吧!”
我要强地说,可是我的胃却不给留面子,他说:“我受不了!”于是,我只好跑到脚落里呕吐。
她也追了过来,帮我捶后背,还责备道:“竞逞强,不能喝就不喝吧!”
这一点,她有些象我妈。
我在路上边走边吐,实在没什么可吐的就吐水,到后来那水很苦很苦。这种滋味真难受啊。她扶着我,确切地说,应该是拖着我。
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到步行街上。她跑到商店买来矿泉水让我涑口。我喝了水,过一会儿又吐出来。就这样反复多次,我感觉好些了。
路灯依然亮着,雪花依然飘着。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偶尔有几个,看见我们俩坐在地上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走出很远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我送你回家吧。”王紫惠说。
“不、不,还是我送你吧。”
说完,我跳了起来,走了几步,还算稳健。继续说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这个人,喝了再多的酒,一吐了之。”
“都啥样了,还吹呢!”她嘲笑着。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
我们一直走到她家门口,就要分手时她说:“小心点儿,到家后回个电话。”
“不打扰了,回家后,我给你发一条短信息。”
“那好,bye——bye——”
她的手式与声音一样温柔。
5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三天终于停下来了。不知为什么,这天早上我起得特早。站在阳台向远处望去,街道、庭院、屋顶、树干都罩上白白的雪。我看见有个人在街上行走,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那个穿着深色大衣的女孩,她在雪地里照出的像片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今天该上班了,靓丽发廊的门口一定堆着厚厚的积雪。想一想几天前那晚对我的照顾,总得有所回报吧。我能做什么呢,对了,帮她扫扫雪。
好容易找到一把生锈的板锹,然后穿上棉大衣、戴上棉帽和手套,装备就绪。妈妈问道:“蒋萌,你这是干啥去?”
“上单位扫雪。”
我没撒谎,我们公司办公大楼座落在县城主街旁边,分担区的路面需要清扫,庭院也得清扫。公司员工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大雪后都要主动到单位集合。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吃完饭再去不行吗?”妈妈生气说。
我没有回答,扛起板锹冲出家门。踏着厚厚的雪走路很吃力,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来到靓丽发廊门前。还算及时,门上挂着锁。我开始挥锹干活,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我虽年轻,但身体素质不怎么样,所以感觉很疲惫。转念一想,我是来帮忙的,这活儿不能我一个人干。再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于是,我就站在哪儿等。
文化街陆陆续续有行人走过,我担心被熟人撞着,特意将大衣领翻得很高、背对着街道。这么站着也不是好办法,冷啊。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立即开始扫雪,而且很卖力的样子。那人走到近前,惊诧地说:“原来是你呀,你来得挺早吧!”
我心想,当然啦,不过还是笑了笑:“我也刚刚过来。”
“我想这种天气也不会有客人,所以晚来一会儿。你可能累坏了,这雪还是我扫吧,你进屋帮我把炉子引着!”
太好了,效果还不错,我飞快地钻进屋去。稻草、木柴和煤都放在火炉旁。先清理掉炉灰,然后依次放入稻草、木柴、再压上湿煤,最后点火。
柴草燃尽,火势没有后劲。继而冒出团团浓烟,不一会就弥漫整个发廊。我感觉不妙,夺门而逃,对她大声喊:“炉子不好烧。”
“笨蛋,连炉子都不会引。”
说着,王紫惠撇下铁锹钻进浓烟中。
不一会儿,我清晰地听见她大声喊:“呆子,怎么在木柴上压湿煤呢,应该加煤块儿,等火旺时再加湿煤。”
浓烟渐渐散去,明亮的玻璃上蒙上一层灰尘。
“对不起吆!”
我站在门口,象个犯错误的孩子。
“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我愿意为您效劳。”
“到天天美化妆品商店买两瓶海飞丝洗发水。”
“我、我一会儿还有活儿呢?”
“不急,天黑以前送来就行。”
“没问题。那我先走了?”
“bye--bye!"
“别、别介,我的、我的板锹......”
值得欣慰的是,通过培训王紫惠进步很快。如今,她已经掌握了微机的基本操作,能够快速地打字和排版,还学会了上网浏览、聊天。。。。。。
这是培训最后一天的晚上,天好黑,我送王紫惠到家门口。
“今天真冷啊!”
她的目光望着天空,纤弱的身体有些发抖,自言自语地说。
我望着她,产生一丝怜惜,一种冲动,很想很想揽她如怀,给她温暖,给她关爱。一个瞬间,又猛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将去向何方,一切都不得而知。让我们仅仅局限于朋友吧——永远做朋友,这又怎么可能,因为谁也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对,我们之间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对我、对她都有好处。于是,我轻轻地说:“培训结束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以后我可能很忙,所以、所以不能经常陪你了。”
她咬咬嘴唇,点点头,柔和地说:“进屋坐坐吧!”
“这——好吗?”我犹豫不决地说。
“走吧,别客气啦!”
不由分说,她拽起我的胳膊。我想,我还是自己走吧。
这是一个极其朴实的家,室内装修十分简单,象样的家具几乎没有。这又是一个温馨的家,因为她温暖而清洁,物品的摆放井井有条,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她家的家用电器不少,电视机、vcd、洗衣机、电冰箱都象新购买的,清一色名牌。与此格格不入的是,在屋子的一个角落有一个佛龛,供奉着观音菩萨像。我去过梁成文家、李继海家,他们家都供着财神像。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日子过得好起来,有的人率先步入小康行列,我们应该感谢谁呢。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一个外国幽默:说科尔的妻子难产,妇产医师及护士为其忙碌着,经过紧张有效的工作,母子得以平安。当医师将这一喜讯告诉科尔时说:“恭喜您,一切平安,您当爸爸了。”科尔听后非常激动,握住医师的手说:“感谢主!”
王紫惠的母亲略显发福,因为脸很白,看上去有些苍老。我问道:“伯母,今年高寿?”
她看了看我,挥挥手,若无其事地说:“噢,外面的天气挺冷!”
王紫惠这时跑过来,大声说,接近于喊:“妈,你别瞎说!”
哦,原来她母亲的听力太差了。我在她家喝了一杯茶、抽了一支烟,然后匆匆离去。
度过蜜月后,李涛的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因为两地分居的生活刚刚开始,究竟何时结束还是未知数。李涛很想调转到妻子那边去,事实上很难。而妻子调到这边要相对容易一些,由于我县交通相对闭塞、经济又欠发达,妻子又不情愿过来,一切都僵持到这儿。所以,李涛也接近单身了,没事儿的时候又来找我。我对他也没客气,为他轻唱一段臧天朔的《朋友》:
......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
如果你正亨受幸福,请你离开我 离开我
朋友啊朋友, 你可曾记起了我
如果你正承受不幸 请你告诉我......
李涛更不客气,挥起圆圆的重拳,他要揍扁我。这还了得,于是跋腿就跑......
然后,我听到他的哀求:“哥们,我请你上饭店。”
“真的?”我仍然怀疑。
“保证不骗你!”
我这才停下来。李涛走到我身边,趁我不备,给了我一记重拳,之后搂着我的肩膀朝着“不了情饭店”走去......
受妈妈委托,妈妈单位的白阿姨约定我与新到教育局工作的姚微见面。时间:周日 十九点三十分,地点:新华书店门口。
我们如约而至。姚微是一个文静的姑娘,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她中等身材、微胖,穿着一身羽绒服略显臃肿。
我们并肩沿街缓缓地走着,通过交谈我知道她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本科学历,英语说得不错......
夜色渐浓,街上的路牌显得格外醒目,业绩较好的单位精心设计的霓虹灯、射灯也亮了起来,酒店、舞厅、网吧、休闲广场的招牌充满了魔力与诱惑......
这个时候,喜欢夜生活的人们开始活跃起来。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
忽然,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女孩挽着(几乎是搂着)一个魁梧男人胳膊从我们身边走过去。那背影好眼熟,原来是她。在我印象中,王紫惠是一个多么清纯的女孩子,怎么和一个中年男人搞在一起,难道她的生活还有另外一面......
“我们去喝点儿饮料吧?”姚微对我说。
“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能送你回家了,真是对不起。”
她微微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没关系!”
我强调说:“下次,我一定请你去饮吧。”
我匆匆叫来出租车,为她拉开副座车门,把她请上车......
我的目光还瞄着那对男女,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得追上去,于是,我就开始跑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浮现我与她之间的一个个片段......
我好象被假象欺骗了,所以要弄个明白。我尾随在他们后面,目睹他们走进“情人都”歌舞厅。在门口,我被一个小伙子拦住了。他问道:“有月票吗?”
“进去找个人。”我解释着。
“想进入就得买门票。”那人坚持道。
“不就是钱吗!”我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他说:“不用找了。”
那人用眼睛睨视着说:“打发小孩子,我们这儿门票二十元一位。”
我又掏出一张十元仍给他径直往里走,清楚地听见他在身后嘟囔:“也不怪您,您是新客,不懂行情......”
我走进了漆黑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这时乐曲的节奏极慢,而且缠绵煽情。时间仿佛已经停滞,舞者们尽情享受这美好时光。
灯光终于亮了起来,我的目光在快速寻觅,在不算多的跳舞者中间,我看到了那个女孩,确切地说,应该是个妖艳的女人,她不是王紫惠。与她在一起的中年男人,我既熟悉又陌生,让我吃惊不小,原来是这样,我感到悲哀和沮丧。于是,我飞快地逃出“情人都”歌舞厅。
在路上,我在想,他与那个女人出现在公共场所,不怕社会舆论吗,这将意谓着什么。我真不情愿看到那一幕,都怪王紫惠。不,不,应该愿我自己,她如何生活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在我心里扎了根。
回到家,妈妈赶紧过来盘问:“你们好象谈了很长时间,究竟怎么样?”
我仔细端详着妈妈,她现在也挺好看,只是眼角有了鱼尾纹,头上有几根白发。妈妈常年使用高档化妆品,还做皮肤护理,所以皮肤保养得很好......
“傻儿子,干麻这样看着妈妈?”
我才回过神儿,含糊地说:“你单位的姚微没有你年轻时漂亮。”
“蒋萌,你别跟我嘻皮笑脸的,你要认认真真地对待人家,要把这件事当一项任务去完成。”
“好,好,好——”我无可奈何地说。
“那好,我给你白阿姨打电话,约个时间让你们再见面。”
说实话,我的心情也乱乱的,赶紧跑进卧室......
6
我与姚微第二次见面的地点选在“佳家”饮吧,时间仍然是周日 十九点三十分。因为一点儿琐事,我迟到了。
走进“佳家”,我的目光在各个茶桌上搜寻。
我意外地看见了王紫惠,她正在和一个胖脸女孩饮酒。我们的目光对视,象久别的朋友。真的好奇怪,怎么有这种感觉。
“蒋萌,我在这儿呢。”姚微站起来喊我。
我回过神儿,象做了贼似的走到姚微的对面,不安地坐下来,报歉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微微一笑:“我也刚到,你喝点儿什么?”
我想了想,喝点酒吧,在酒精的催化下可以多说话,于是说:“来一杯葡萄酒吧。”
姚微回头告诉服务生:“来一小瓶长城干红。”
大厅内格调优雅,萨克斯的乐曲让人的精神世界得以放松,可我还是紧张,甚至局促。总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盯视着我。
“你们的工作忙吗?”姚微问道。
这是套话,在我们见面之前,白阿姨把我的情况统统跟她说过了,她还不知道!于是,我这样回答:“我们的工作有时的确很忙,特别是有工程的时候,连续几天都不能合眼,平时休息时间还是有的。”
“在外人看来,你们的机房是很神密的地方。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到你们班组参观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我以为同事找我,迅捷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视:王紫惠。她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搞什么鬼。我没有接听,直接挂断。我刚刚坐稳,手机又叫了起来。掏出手机一看,还是王紫惠。我彻底关掉了手机。
姚微通情达理地说:“如果你有事,我们就走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继续说道:“为了我们的相识干一杯!”
两个杯子刚刚碰到了一起,我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怎么不接电话?”王紫惠端着酒杯,面红耳赤地站在我们旁边说:“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我对王紫惠说:“我们刚认识不久,她在教育局工作。”
“噢,原来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人类外在形象的工程师!”
姚微愕然。我解释道:“她是开发廊的,手艺很棒,你不妨试一试!”
姚微浅浅一笑,说:“真幽默!”
王紫惠正色对我说:“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知道,是你为我交的培训费,让我学了很多知识。所以,特意为你买了一件毛衫,我知道你的肩宽和领口的大小,相信会适合你的。可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你。有时间到我那儿去取。”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们这里。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并由此产生许多联想......
我的心情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乱乱的。好在王紫惠的女友出面解围,她将王紫惠搀走,并解释说:“王姐心情不好,喝了许多酒。对不起呀!
王紫惠还不服气,她说:“我没喝多,自己能走,我还得买单......”
她的女友说:“王姐,不是说好了吗,这回我买单。”
望着她们走出“佳家”饮吧,我没有一点浪漫的心情。姚微倒显得出奇的平静,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
“能跟我说说她吗?”姚微问道。
“我们也认识不长时间,只不过很偶然。”
“我能看得出来,她对你有着更深的情感,在她眼里,我是个第三者。其实,爱是自私的。”姚微继续说:“不管将来怎样,我们依然是朋友。来,干一杯!”
我们匆匆离开“佳家”饮吧,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异常美丽地飘洒。我们在雪中慢慢而行,也说了许多话,话题都是校园生活的故事,我们仿佛返回了学生时代。
不知不觉来到她家门口,她轻轻地说:“蒋哥,我也是在父母的催促下来相见的,我们都不太自由。华人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他们为儿女想得太多了,当然,给儿女的空间也很少。”
我连连点头说:“是。”
“蒋哥,我们——再见!”
听到她这么说,我转身就走。雪还在飘,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内心冰冷,我与姚微可能就此结束,她是我看的第几个女朋友呢,我不知道,我还要看几个女朋友呢。
有一阵儿没有理发了,不知不觉头发长了许多。于是,我去了“靓丽”发廊。
正值中午,小屋内依然温暖如春,炉火旺旺的。而清晨这里却是冰冷的,可以想象,穿着单薄衣裳的她,伸出一双纤弱的手去点燃炉火,这样的生活有多难。有没有人想过文化街的该建工程——道路拓宽,发廊内可以有自来水、集中供热和排水。我看,她当务之急要选个对象,有了另一半可以少受些苦头。
那天我见到她的女友原来是她的弟子,见到我毕恭毕敬,一副亲切的样子。说道:“先生,洗发还是理发?”
“水洗,然后再理。”
说着我斜眼看了看王紫惠,她正在专心致志地修饰指甲。她的手指很纤很秀美,指甲也很长,她为指甲涂上一层粉红色。
学徒毕竟是学徒,她的女友洗发并不掌握要领,有点囫囵吞枣。接近尾声,我告诉她:“让我自己来。”
理发的时候王紫惠亲自出马,她没有正眼看我一下,剪刀随着手指游走,一缕缕断发落地。她的女友立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我的脑袋,那神情,好象能发现什么似的。我捉不住王紫惠的眼神,索性闭目养神......
“先生,完事了。”王紫惠的女友在叫我。
“还没呢。”我说道。
“先生,已经理完了。”王子惠的女友说。
“我说还没呢。”我强调着。
“晓娜,给她做头部按摩!”王紫惠吩咐着,自己坐到一边歇息了。
晓娜的按摩技术是依样画葫芦,形似神异。别小看这一行,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关键在于做事者的用心程度。
“好啦-好啦!”
我无奈地挥挥手,然后站起身就走。
“等等!”王紫惠终于开口了。
“干什么?”我问道。
“你说干什么,你还没付钱呢!”
噢,收费了,不是说好闲时免费吗。这女孩子说话真是没有准,说变就变,钱在她眼里是第一位的,给她就是。于是我问:“多少?”
“洗发五元、理发五元、定型五元、按摩十五元,共计三十元。鉴于你是回头客,给你打五折,收你十五。”
她说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认了,掏出十五元递给她。
“晓娜,你拿这钱去买彩丝护发染发露!”
晓娜领命去了,我也准备离开。
“你等一等!”
王紫惠说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纸盒子,站立在我面前,极度柔和地说;“送给你的,它放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你一直没有来。”
透过她的眼光,我看到几许温纯,女孩子的心情真是多变,让人琢磨不透。我木然接过盒子,内心极其复杂,我想,我还是不了解她。
晴朗的周日中午,外面很冷。吃过午饭后,妈妈为我端上一杯绿茶。她不知从什么地方获得的信息,说绿茶的保健价值特别高,所以弄来许多绿茶给我们喝。与此同时,餐桌上的肉食类食品锐减,取而代之的一道道“绿色食品”,白菜、土豆、葫萝卜、黄瓜、蒜苔、西葫芦......成了餐桌上的“主角”。真是天翻地覆,让我想起“忆苦思甜”了。
妈妈极其平静地对我说:“白阿姨回话了,说姚微那孩子没有相中你,一切都是缘分,不可强求。”
我知道妈妈的平静是装出来的,对于这样的结果,她的内心是最痛的,我的失败比她的失败更让她痛心。此时此刻,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我劝她:“没关系的,我愿意这样陪着妈妈。”
妈妈强作微笑说:“傻儿子,妈不能陪你一辈子。”
我想妈妈这回该泄气了,那想道,沉思片刻,妈妈又说:“下午我找你程阿姨去,她在国税局工作,听说她们单位有新上班的姑娘。”
我的妈,她这种弃而不舍的精神真让人受不了。
在元旦、春节两大节日即将来临之际,公司给我们每名员工分配发展两部电话的任务。随着电话的普及,通信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我们的员工要改变传统观念,不是等用户上门,而是走出去,主动到社会中寻找客户。这想法是好的,可员工就辛苦了。我的脑子高束运转,把同学、朋友一一过滤,最后,还是王紫惠家有可能安装电话。
下午两点,抽出时间跑到靓丽发廊做公关。小屋内依然温暖,依然洁净。王紫惠正为顾客理发,那人农民模样,衣着朴素,落腮胡子一大把。晓娜还是个旁观者,看来要学到真本领还得磨时间。她看到我,微笑着说:“你又来了。”
“不但肉来了,骨头也来了。”
说着我自个寻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晓娜贫嘴道:“还挺知道好歹呢。”
我无心跟她这个黄毛丫头斗嘴,心里只关心王紫惠家能否安装电话。所以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等......
王紫惠理发耗时很长,两个字:用心。原来她对每名顾客都是一个样啊。
终于结束了,那人又要求刮脸。王紫惠又操起刀子把他那很酷的胡子统统宰割掉。这样一来,这位农民大哥也显得很精神了,象变个人儿似的。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付钱,也没有说声谢谢,真是怪了。
晓娜说有事走了,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个。我问道:“那个人是谁呀?”
“他是我的同乡,名叫林奎海。我们原来都在大同乡吉利村住。在我看来,林哥是个男子汉,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可天底下有几个呢!”
“天底下还是好人多,象我这样的男人也不坏。”我摇着头说。
王紫惠认真地看着我,轻蔑地一笑说:“没错,你不坏,但也不好。”
“那你说说林哥吧,他到底哪儿好?”
“二十多年前的秋天,林哥赶着马车,拉着妻嫂和出生不久的儿子回家,没想到在路上突然下起雨来,林嫂用被子紧紧裹住儿子,而把自己暴露在风雨中。后来林嫂得了一种病,医学上说是“中风”。那时受医疗和经济条件的局限,林嫂的病没有治好,一直生活在炕上,年纪轻轻就成了瘫痪的人。林哥担起了家中所有重担,一如既往地服侍着妻子。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林哥的儿子也结婚了,林哥林嫂仍然艰难而幸福地生活......”
王紫惠叙述的时后很投入,因而情绪及其低落。可以理解,人都是有感情的,她更易情绪化。我劝她几句,希望她开心,可是效果并不好。无奈,只好默默地陪她。
天色暗了下来,我们一起离开靓丽发廊。分手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安装电话的事儿还没有说。
7
小城的除夕夜喧哗而热烈,暮色刚刚来临,鞭炮声阵阵响起。这时候,天上的星斗显得格外清晰,偶尔有一束束彩色的光亮划破夜空。
今年大年夜我值夜班,闲着的时候静静地望着窗外。
“当——当---”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走廊里站着很多人,最前面是县委书记,我们单位主管工会的王副局长当引导。在他们身后是一批随行人员,再后面就是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了。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县委书记握着我的手说:“小同志,辛苦了。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们工作在一线的同志拜年了。”
我意识到,我的举止、仪态可能上电视,因而感到挺紧张,激动地说:“谢谢领导,感谢领导对我们的关怀!”
随后,县委书记为我斟上一小杯“五粮液”。
我斜视一眼王副局长说:“我们领导讲过,值班时间不准饮酒。”
王副局长笑骂:“他妈的,不让你喝的时候你喝,让你喝的时候你又不喝了。今天恕你无罪!”
县委书记微笑着说:“你们的员工技术水平是一流的,思想觉悟也是较高的吗,不过,这杯酒还是要喝的。”
王副局长回头对记者说:“刚才我说的那句要剪切下去啊!”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进,好酒就是好酒,余味悠长,让人心醉。可惜呀,只能饮这么一小杯。县委书记还饶有兴致地视察工作,我向他简要地介绍一下通信设备,并说明其功能。由于大量使用通俗的语言,减少了许多术语,他能够听明白,所以频频点头......
送走他们,室内重归平静,留下冷清的机房和孤零零的我。今年过年,爸爸出门了,他真的那么忙吗,他在忙什么呢,我多想与他聊聊。于是,拨打他的手机,得到的回答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距离新年还差几个小时,鞭炮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地传来振耳的闷响,就这样延续着、延续着。
终于到了新年的那一刻,鞭炮声大作,一束束礼花绽放夜空,那缤纷多姿的花朵连续开放在小城的上空,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为节日增添了许多喜庆。这是由我们公司出资举办活动,把这个节日的欢庆活动推向了高[chao]。
这时候,我的手机不断地叫着,频频收到五花八门的短信息,都是一些祝福的话语。不久,手机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短信了,只好不断地删除,并且一一回复。
王紫惠第一个打来电话,她说:“我家的水仙花开了,可漂亮啦,有时间你过来看看啊!”
“水仙花有什么好看的,普通的花而已。”我嘟囔着。
“傻帽儿,水仙花是由一对夫妻变来的。丈夫叫金盏,妻子叫百叶。所以水仙花朵有两种。单瓣的叫金盏,重瓣的叫百叶。我家的是百叶水仙花。”
“原来是这样,那我到要欣赏欣赏啰。”
“想看就早点儿!”
与王紫惠结束通话,我想该给妈妈打电话了。
“妈妈,过年好!”我高兴地说。
听得出,妈妈在打呵欠,一副从梦中醒来的样子:“好什么好,你们都不在家,我一个人儿过年,饺子也不包了,年夜饭也不吃了......”
“妈妈,不要那么悲观,我们圆宵节补上。”我继续说:“在新的一年里,您老人家有什么要求,儿子愿效犬马之劳!”
“谢谢你的一片孝心,今年为我讨回儿媳妇,我就心满意足了!”
“报告妈妈,保证完成任务!”
水仙花真的很好看耶!
这是我看见她后发出的感叹,她那粉妆玉琢、温柔可掬的样子的确挺可爱。这种花不如玫瑰的艳、不如牡丹的绚、不如腊梅的傲......她的美丽之处在于脱俗的气质。
正月十五爸爸还没回来。这天晚上月亮很满,月光很明。小城的人们大都走出自己的家,来到大街上漫步。我也是,独自一人很无趣,往年有李涛作陪。无聊之际,顺路拐到王紫惠家赏花。
室内灯光暗淡,水仙花映衬她那白晰的面庞。我们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很近。
“我要相亲了。”王紫惠低声说:“邻居刘姨介绍一个人。”
“那个人怎么样?”我追问道。
“据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住房、年龄大一点儿。个子比你矮,有一点跟你一样——留着一头长发!”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你的出现是一个错误,无论对我还是对你。”
她的语调包含许多内容,有温柔,有伤感,还有无助,她确确实实还要说什么。在这一瞬间,我好象喜欢上她了,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于是,我动情地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绥滨是不是太小!”
王紫惠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不知不觉地向她凑过去,就这样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我看见她闭上了双眼。过去不曾这么近地欣赏她的面容,也不曾感受她。此时此刻,我感受到了她的呼吸、我感受到了她的香味、我感受到了她的柔弱、也感受到她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的双手抚摸她的肩,缓缓地,沿着胳膊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的鼻子几乎碰到她的鼻子......
我的嘴唇就要碰到她的嘴唇......
“我妈回来了!”王紫惠大声说。
真的吓我一跳,我慌张地放开她的手,迅速回到原先的姿态,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我的脸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燥热,心跳也在加速。我低着头,用眼睛努力向上看,王紫惠的脸色也很红。我们这两个“大龄青年”对爱的降临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没有准备好。
随着一声吱扭扭的声响,房门被打开了。王紫惠的母亲真的回来了。
正月十六。爸爸回来了,这一天我没有班,俗语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们家终于团圆了。整整一个下午妈妈都在准备晚餐,做饭的时候,爸爸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好菜,有熘肝尖、熘肚片,炒韭菜、炒蒜苗、地瓜挂浆、浇汁黑龙江鲤鱼,还有一道名菜——“鱼翅”(不是鲨鱼的翅,而是用鳇鱼的翅代替)。
餐桌上气氛很融洽,我想把我与王紫惠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下。因为这话一出口,是台风、是地震,还是一丝细雨,都不得而知。我该怎么办呢。
后来我经常找王紫惠,也经常去她的家,我能够感觉到,她的母亲对我很冷漠。有一次,在我刚刚离开,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她母亲叹息的唠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说我与王紫惠不适合,可是又无可奈何。果然,王紫惠反驳了,而且声音很大:“妈,这是我的事,您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春天回来了,大地复苏,阳光明媚。我要做一件事,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周五的上五,我休息,吃过早餐,骑上摩托车直奔大同乡吉利村,由于道路还算好走,路程也不算远,很快来到吉利村口。我站在那里,望着还算富裕的村庄,心情少了许多沉重,不由自主地羡慕田园生活。
“喂、喂,干什么的?”一位热心人窜过来问。
我看他衣着朴素,头发乱乱的,大约有四十岁,象个游手好闲的人。于是问道:“王紫惠是你们村的吗?”
“以前是,人家早已经进城了。”热心人回答。
“那就对了。”我接着问:“林奎海是你们村的吗?”
“是,有什么事儿?”热心人说。
“我找他有重要的事,您能带我去吗?”
“没问题,我也没啥事儿。”
有人带路,很快来到林奎海家门口。热心人站在那里说:“你自己进去吧!”
“帮人帮到底,你怎么先走了?”我奇怪地问。
热心人一个劲地摇头:“不,我跟他家没来往、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是这样,在一个小村子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一定是想象中其乐融融的样子,人与人同样存在各种形式的矛盾。这就是生活吗。
林家房子是砖瓦结构,刚盖不久。从表面上看相当不错。而室内没有装修,东西摆放乱乱的。林哥没在家,林嫂坐在炕上,见陌生人走进来,问:“你找谁呀?”
“林嫂,我找你们呀,听说你有病很多年了?”我故意这么问。
“可不咋地,我活活呆在炕上二十年啦。”林嫂继续说:“我这辈子命苦呦!”
说完,她伸出一双手给我看,那是一双象馒头的手,指关节比正常人粗很多。我问她:“林哥对你还好吧?”
“总的来说,还可以吧,有时候也发脾气。”林嫂笑着说。
“你看看,你们过得也挺好吗,其实你们的故事已经广泛流传,我是、我是业余撰稿人,想写一写你们的、让人感动的生活故事!”
林嫂哈哈大笑说:“没啥、没啥!”
也许林嫂很健谈,也许林嫂需要有人与她聊天。所以,她说了很多。几经绕弯子,我才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一个叫王紫惠的?”
“她以前是我们村的,现在进城了,一个好姑娘啊!”
通过林嫂,我了解到:王紫惠家原先过得还不错,直到她爸爸得了脑出血去世以后,家境每况愈下,那时王紫惠初中刚毕业,说是学习还可以,但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于是走向社会。不久她在莲花砖厂找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五、六年,本以为通过努力能够转正,成为一名工人,没想到这家砖厂破产了,还拖欠许多人工资。无奈,她才去学理发......
离开林家,我骑着摩托车直奔莲花砖厂。
这里距离吉利村大约有20华里,王紫惠为了上班,每天要骑自行车往返两地之间,有谁理解她的苦衷呢。如今这个砖厂已经转包给个人,由于县城大规模建楼,砖厂又有了活力,现在砖厂里也忙碌起来,这里有男也有女,大都是南方人。经过了解,在这儿,女人的工作量也很大。可以想象,那时她有多累。
忽然,我想起王紫惠曾经问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普通砖上面有两个眼儿?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我要弄懂它。
参观烧砖的全过程,我知道答案了。与此同时,我做出一个决定。
象王紫惠这样的女孩子怎么没人追呢,简直不可思意。随着我们之间的交流不断增多,彼此坦白的东西也增多,我才知道她原先有个男友沈佩玉。
王紫惠回绥滨开发廊不久。那是一个冬天的早上,天格外冷,还刮着风。她提着煤吃力地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嗨,老同学,你等等我!”
王紫惠回过头,看见一个细高的,还算英俊的青年。她皱着眉头说:“我怎么不认识你!”
“你是咱们中学的校花,怎么会认识我。我比你高一届,我叫沈佩玉,家住吉福村。”
王紫惠似乎想起来了:“你是短跑健将。”
“对对,就是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王紫惠问道。
“打工呗,在联合通信器材商店当售货员。”
说着他夺过煤袋子,也不怕弄脏衣服扛在肩上,让王紫惠很感动。
从那以后,沈佩玉一有时间就到靓丽发廊帮忙,为了回报,王紫惠给他买了几件象样的衣服,还帮他洗脏衣服......
1997年的夏天,沈佩玉突然说:“我要娶你,但是我现在没有钱,只要给我一些时间和方向,我也能够活出个样儿!”
王紫惠涨红了脸不说话。
8
几天后,沈佩玉带来两部模拟手机,俗称“大砖头”。他兴冲冲地说:“我出头的机会来了,在南方这种手机已经逐步淘汰,花点钱就能搞到手,拿到我们这里还能卖上好价钱!”
正说在兴头上他又蔫了。
“怎么不侃啦,没电了?”王紫惠问。
“我没有多少钱,你能帮我吗?”
“我能帮你一点儿,不知你需要多少?”
“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两万行不行?”
“太好了。”沈佩玉继续说:“等我回来,一定加倍还你。我现在留给你一部手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年夏天,松花江水位又上涨了,远远望着江面,白花花的一片。
这是离别。王紫惠久久地立在码头上,望着客船渐渐远去,她的灵魂也被带走了。
可是沈佩玉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朋友说,他在南方结婚了,日子过得并不好......王紫惠就把那个已经列为古董的手机摔得粉碎。
原来是这样。
夏日的傍晚,天气闷热,给人浮躁的感觉。在餐桌上,我郑重地宣布:我恋爱了!
妈妈顿时呆若木鸡,双目圆睁,嘴里含着饭菜,两腮凸兀出来。爸爸表现得还算镇静,深沉地咳嗽一声,说:“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我要提醒你:这件事不能轻率,要慎重!”
“爸爸、妈妈,我认真地考虑过了。”我郑重其事地说。
“这样就好,我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主见了......”爸爸微笑着说。
妈妈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说:“蒋伟成,你儿子的婚姻大事,你平时不闻不问,今儿个这么不负责任地答应了,你还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孩子这么大了,自己的事当然要自己拿主意,你也应该放放权吗!”
“你知道那女孩的家庭情况吗,你了解她的人品、性格吗?”妈妈大声说。
“我不知道,但我儿子知道,有这一点就足够了。”爸爸也不相让。
“好、好、好,我是多余的,我不管了,行不行!”
妈妈暴跳如雷,站起身,甩手走人了,我在后边追着,十分痛苦地说:“妈,你不能不管呀,你要真不管了,我就独身一人过一辈子。”
晴朗的下午,风和日丽,但愿心情和阳光一样灿烂。
我邀请王紫惠到我家作客,主要目的——让我妈看看她。这些天,妈妈一直不高兴,大多因为我的独断专行,而没有顺从于她。我琢磨着,王紫惠够机灵、够俊俏,妈妈一看见她也许会产生好感,说不准会改变主意呢。
然而事情是这样的,妈妈傲慢地、细致地打量着王紫惠,一双锋利的眼光直视着她,让人有些胆怯。王紫惠就象老鼠看见猫似的,她对我的那股野蛮劲儿都跑到哪儿去了。
“姑娘,你在哪儿上班呀?”妈妈依然傲慢地问。
王紫惠低声回答:“我——是做个体的。”
“那你究竟是做什么?”妈妈的语调带着轻薄。
“我自己开一个发廊。”
“噢——”妈妈长长地轻叹,接着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二十八。”
“怎么这么晚才谈恋爱?”
王紫惠被问得满面通红,我实在看不过去,赶过来圆场:“妈,这属于个人隐私,我们无权过问!”
妈妈拉长音说:“好啦、好啦,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聊吧,我上厨房了。”
在我家里,王紫惠显得很拘束,我也感觉不自在,过一会,她就要走了。
我冲着厨房大喊:“妈妈,王子惠要走了。”
妈妈扎着围裙跑了出来说:“姑娘,你走啊,不送了。”
我斜视妈妈一眼,多想听她说一声:姑娘,别走了,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王紫惠刚刚走出去,正沿着楼梯往下走,那房门还虚掩着,妈妈就开始责备我:“我的儿子,你的品位也太低了,怎么能把发廊女领回家呢?!”
这话肯定是故意说给王紫惠的,我想,她一定能听见,而且会很伤心、很难过、很自卑、很无助,同时还会流眼泪。
我生气地对妈妈说:“妈,你总不应该伤害人家吧!发廊女怎么了,你不是经常教育别人:‘我们的社会分工有所不同,但都是为人民服务’吗!”
我追了出去,来到大街上,隐隐地看见王紫惠跑得很快,然后,挥手搭一辆出租车走了,我追不上她。
我想,王紫惠不会理我了。
“怎么了,哥们儿,让人给煮了。”
在同学聚会的餐桌上,李继海看我没精打彩的样子,于是对我说了这么一句,好象是一句广告词。我没心思理会他,反正心里乱糟糟的。
艾博文解释说:“咱们蒋萌的婚姻正处在十字路口上,他特别矛盾。我们自认为是知己的朋友,所言无忌,愿意当当参谋,帮兄弟把把脉。”
李继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越听越糊涂?”
“是这样的,蒋萌爱上一个女孩子,可是他母亲坚决反对,你说怎么办!”艾博文说。
“大丈夫敢爱敢恨,我们要尊重蒋萌的选择。”李继海说。
“我看没那么简单,人们都梦想有个罗曼蒂克的爱情,但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社会中。一般情况下,家庭背景、文化层次差距较大的人结为夫妻,尽管他们有海誓山盟的恋情,但结果呢,到头来不一定幸福,离婚率也很高!”艾博文侃侃而谈。
李继海好奇地问:“那蒋萌究竟爱上谁了?”
“博宇电脑培训班的王紫惠,开发廊的,以前生活在农村,初中文化。。。。。”艾博文一骨脑儿掏出来。
“那女孩一定特漂亮吧,要不咱们兄弟怎么能动心呢!”李继海打趣地说。
“说正事儿呢,你又没正经的。”艾博文数落他。
“蒋萌,我看你的心理年龄小于生理年龄,还不成熟啊!”
梁成文终于说话了,我以为他会支持我的,没想到,他跟我妈妈一样,一票否定。他又说:“在人的一生中,婚姻是一件大事,我非常赞同蒋萌的晚婚观点,你们看看我——活生生的一个案例。在咱们同学圈里里我是最早结婚的、最先当父亲的,也是最早离婚的......”
“这叫情场失意,生意得意。”李继海打趣地说。
“我跟我媳妇,不,应该是前妻。”梁成文接着说:“我们谈恋爱时,我妈坚决反对,我们是棒打鸳鸯不散。后来还不是落得个劳燕纷飞各东西。蒋萌,我说你不成熟,你可别不高兴。在你身上看到我过去的影子。”
我总认为,这几个哥们儿跟我是一条战线上的,一定会支持我,哪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艾博文、李继海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我连一句都没记住。
“服务员,上酒来!”
我一声大喝,把他们都镇住了。这回,艾博文、梁成文、李继海都服了,他们一个个看着我,谁都不举杯了。其实,大家都没喝多少酒,但我醉了,是他们搀着我走出了酒店。
我与母亲的冷战持续半个多月,这段时间,我白天很少回家,夜里以值班为由拒绝回家。可把陆淑萍乐坏了,她家刚刚买了新楼房,正忙于装修,所以经常找我值班,当然,我也是心甘情愿替别人值班。机房值班室的夜晚很静很静,时钟的滴哒声显得格外清晰,所以,我感觉特别特别孤独。
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看看王紫惠。周日的下午,我去靓丽发廊,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要对她说什么,才能让她开心。可是,当我走进那个熟悉的小屋,没有寻到王紫惠,迎接我的是晓娜的笑容。
“你师傅呢?”我问道。
“她走了,把发廊兑给我了。”
仿佛晴天一霹雳,我愣愣地立在那里。时间在这一刻好象停滞了。
晓娜接着说:“紫惠姐说,你不用找她了,她去很远的地方,你不会找到她的,请你忘记她,这样对大家都好!”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反复地问。
“因为七天前的这个时候发生一件事。”
晓娜告诉我,那天下午,天气闷热。王紫惠让晓娜去买电风扇。
“过几天就不热了,咱们没必要买风扇!”晓娜劝道。
王紫惠的心情也不好,生气地说:“让你去,你就去!”
晓娜也不高兴,慢吞吞的,没等离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闯了进来。
“您来了,黄老板!”王紫惠接着说:“晓娜,先别去了,给黄老板理发。”
“不可以。”黄老板趾高气扬地说:“我大小还是个老板,来你们这儿也是消费,我不希望让学徒在我脑袋上开涮!”
晓娜知道这位是个难侍候的主儿,没有去买风扇,就站在一旁学习。
突然,门被生硬地拽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矮女人,在他身边站着两个毛孩子。
“黄老邪在这儿吗?”矮女人凶悍地问。
黄胡子坐在那儿不感说话,矮女人径直走了进来,发现了黄老板。
“好啊,你果然在这儿!”矮女人继续发难:“怪不得呢,最近你那几根头发越来越短,原来你迷上这儿啦!”
王紫惠轻蔑地对她说:“他是我的顾客,要管到别处去管!”
“他是你的什么——嫖客。小b*子,不要脸的,你也不搬块豆饼照一照,你勾引人家男人还不算,还欺骗人家小伙子,老娘给你点颜色看看......”
矮女人骂着,然后抓住王紫惠扭打。王紫惠受了欺负,黄老板乘机溜之大吉。晓娜冲上来拉架,确切地说,是过来揍那个女人。这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橱窗的玻璃被小毛孩子打得粉碎。矮女人看把事情闹大了,争脱出来,带着两个小毛孩子逃离而去。
“我问你,黄老板有什么特征?”
小娜说:“也没啥特点,中等身材,大圆脸,留着浓浓的小胡子。”
原来是他——黄万金,我爸爸早年的朋友加助手,现在自立门户,也成了老板级的人物,一直是我家的常客。
一定是个阴谋。王紫惠不会的,这事可能与我有关。
我拨打王紫惠的手机,得到的回答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拨打她家的电话,结果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拆机。
离开靓美发廊,我打的直奔王紫惠家,结果大门上了锁。问及邻里,我才知道,王紫惠搬家了。
“她一直租我家房子住,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连房东也感觉很突然。
我反复拨打她的手机,依然是那句话: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王紫惠到底能去哪儿呢,她是不是厌倦了小城的生活回到乡村去了。于是,我骑着摩托车赶往吉利村。
在村口,又碰见那个热心人,看见了我,他露出了质朴的笑脸。好象我们曾经很熟。
“我打听一下,王紫惠惠来过吗?”我问道。
热心人眨着眼睛说:“你是说在城里开发廊的那个女人?”
他怎么这么说话,女人是什么概念,就当他用词不当。我点点头说:“对!”
“那女人进城不学好,勾引人家有妇之夫,不小心怀孕了,在绥滨都呆不下去了,还有脸回吉利村?!”
谁说我们这里闭塞,信息还是满快捷的。不过,在传递过程中又添枝加叶,不知底细的人一定会信以为真。
“你怎么知道的?”我气呼呼地反问。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热心人怯怯地说。
我指着他的鼻子警告说:“听说的不一定都是事实,你不要乱说,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返回的路上。突然间,天气巨变,滚滚乌云压了过来。转瞬间,天空出现了一道刺眼的闪电,随即响起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刹那间,倾盆大雨直泻而下,我无处躲、无处藏,只好接受暴风雨的洗理。我想,必需尽快走出乡间路,否则,摩托车就得骑我了。于是,我加大油门,但雨水遮挡我的视线。
突然,摩托车遭遇巨大阻力,我被抛出老远......
9
各位听友,大家晚上好,这里是《交广广播电台》。我是主持人雨露,在这里,有一位叫蒋萌的朋友给我写寄来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他要为女友王紫惠点播一首周迅演唱的《看海》,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依然爱你,希望你听到这首歌后,回一个电话,我有许多许多话要对你说......
闲在路边的柳树叶它有一整天的时间
悄扬起海风吹红的脸 悄悄飞去了东南边
因为我们最浪漫的相片 我有冷落的直觉
原来冲动的情节 就是和你看海
上岸后贝壳的孤单 让我快乐得不自然
离开海边的甜淡也就懂得了心酸
害怕浪花舞后的狂欢 空气忽然变得敏感
其实想法很简单 就是和你看海
......
在漫长的日子里,小小的收音机陪伴我渡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也曾经给交广电台写过几次信,终于获得成功。我想通过无线电波传递我的声音,但愿她能够听得见。伴随周迅的歌,我回想与王紫惠共同经历的分分秒秒。
我在等待、我在期盼,我在接受煎熬。她能听到我为她点播的歌曲吗,就算听到了,她能回话吗,就算她回话了,她还相信我说的话吗?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已经到了凌晨一刻,奇迹没有出现......
交通广播电台也结束了播音,收音机还在咝咝啦啦地响,是失落,还是悲伤,我在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静静地流泪。
又一个夜班,我静静地望着窗外,残月像一只钩子,独自待在天上,一个伴儿也没有。她那微弱的亮光,还不如那几颗明亮的星星。残月一定是疲惫了,但她依然尽最大的气力,把那微弱的光亮洒向人间。
电话铃突然响起,我慢吞吞地走到电话旁边,随手抓起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程控机房。”我说道。
没有得到回答,但我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喂——,喂——”我继续说。
那边犹豫着,挂断了电话。我心里在暗自嘀咕:“是谁呢,见鬼啦!”
唉——,能不能是王紫惠,对,就是她,一定是她,我怎么这么傻!
电话机又叫起来了,我迅速抓起电话手柄喊道:“紫惠,你听我说......”
“我不是纸灰,我是王辉”王辉继续说:“小萌,今天你值班?”
王辉是我们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对人讲话特和气。他跟我爸同龄,同届的同学,一起从农村走进了县城。
“是的,王叔。”
“小萌,当叔叔的劝你一句,也该处对象了,看把你妈急的。”
“我、我努力吧!”
“你小子也学滑了,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王辉笑着说:“工作方面有不顺心的地方,对叔叔说啊”
与他挂断电话,我立即査找前面的那个电话。原来是来自同江市的电话,通过114查号台,得到回答:此号码未登记,请核对后再拨。看来,只好拜托同江市的同行了。
原来如此,那是一个公务电话。王紫惠真的在同江吗?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家,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我家客厅一片狼籍,桌子歪了,椅子倒了,玻璃碎片、书和报纸铺了一地。漂亮的全自动的鱼缸破碎了,两条“丑陋”的热带鱼结束了幸福生活。平日里,这两条鱼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妈妈捉住我,抱着我痛哭:“你爸爸在外面有小情人了,他不要我们了......”
忽然,在我眼前出现舞厅里的那一幕:一个妖艳的女人挽着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爸爸。当时我还努力幻想,那可能是他无奈于社会应酬,结果却是这样的,这是生活吗。是爸爸变了,还是生活变了,反正一切都变了。
为了让妈妈情绪稳定下来,我问道:“妈,那个鱼缸是你打碎裂的吧?”
妈妈冷冷一笑:“你爸回家就瞅那两条鱼,我连鱼都不如,这回好,我让他瞅、我让他瞅、我让他瞅......”
我劝道:“妈,你消消气,依我看,爸爸不会的......”
妈妈泪如雨下,哭诉道:“人的一辈子,婚姻是一件大事,错了就遗憾终生。所以,妈想办法拆散你和发廊女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接着说:“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希望你能过幸福的日子”
“妈妈,我求求你,别说了!”
“各位观众、各位听众、港澳同胞、海外侨胞:
大家中午好!
这里是中央电视台、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们荣幸地为大家现场转播结婚点礼。在这另人激动的时刻,请让我介绍一下两位主角:
男主角蒋萌,年轻有为、学业有成,是我县通信公司的优秀职员;再看—
女主角王紫惠,年轻漂亮、人品优秀,是一名出色的美发师,她用自己辛勤的双手把美丽送给你和我。
这两个人经历了浪漫而心酸的往事,但有情人终成眷属!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今天的主角火爆登场!”
司仪的话音刚刚落下,随即响起《婚礼进行曲》。我挽着穿着婚纱的王紫惠走向礼堂......
我的嘴角流露着笑、我的心在激动地跳......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碎了我的美梦。我特别看了看表,正值23:30。
“喂,你好!”我接通了电话。
“蒋哥,你快来吧,出故障啦!”刘宇慌慌张张地说。
“你别急,我马上就到!”
程控交换机有一部分电路板出现告警异常,全区有三分之一的电话不能工作,事态非常严重。
面对计算机,我越来越感觉问题的复杂性,冷汗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恐惧。在这种情况下,我做出三个决定:
一、 让刘宇招集我班成员迅速到这里集合;
二、 尽快通知维护部长侯钰书及副局长于志恒;
三、 由我联系省市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请求技术援助。
一切都在紧张有续地进行。不一会儿,于副局长和侯部长赶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故障仍没有排除。
“我们的技术人员不能仅停留在一个层面上,还要加强学习,以适应处理突发性故障的能力。”侯钰书对于副局长私语。
“我也有这个想法,争取机会,让他们都走出去学习学习。”
时间在流逝,我再次看了看时钟,已经是凌晨1:15。
“于局长、侯部长,事情是这样的,在这个时候,我联系不到高级工程师了,与同行沟通了一下,都认为采用掉电的办法比较有效。”我说。
“那就快行动吧,还等什么!”于志恒说。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顺利的话,故障排除,外一......”
“你不是让我签字吗,我签,出问题我负责!”于志恒表现出少有的果敢。
“签字也算我一个。”侯钰书补充说。
“陆淑萍、刘宇,请保存好数据,我们要对设备进行掉电处理,必需统一、协调行动,不可有半点儿马虎。”我吩咐着。
“取数据完毕!”刘宇回答。
“关闭设备开始:先关闭附件,再关闭主设备......”我继续指挥着。
十五分钟后重新启动设备,有我一一装入数据。
凌晨2:05,程控交换机基本恢复正常。还存在几个次要告警需要进一处理。送走两位领导,我们三个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我又感到一种无名的压力。一旦出了问题,应对的办法还不多,这叫平时不学习,临阵抱佛脚。自己平时都在忙什么、做什么,有罪呀!
这次故障没有得到全省通报批评,市级公司下文件批评了。我们的奖金没戏了。
半个月后,我被指派到深圳去学习。不管怎么说,出差学习总是另人感到惬意。
深圳,一个改革开放后掘起的现代化城市,离我们县城相当遥远。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深圳机场的时候,我才感受到什么是繁荣。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没去北京不知道官小,没去深圳不知道钱少”。这话有点儿歪,但我确确实实感觉自己没带多少钱。
华为集团是生产通信设备的民营企业,从经营到管理都另人刮目相看。我们这些学员被安排在一座小山上的公寓里,远离市区,美其名曰:封闭学习。
更要命的是,授课讲师清一色地讲英语。我们这些人都有英语功底,但多数听力都不行,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加强补习。这样一来,学习的压力就大了。不过,忙碌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将那么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冲淡,反而充实。
三个月的理论学习结束了,接下来是实践工作。我们回到省城,再分配到各个县市进行实践装机与调测。
“谁去五大连池?”指导老师问。
“我去、我去,老师,让我去吧 !”
有好几个人举手。老师说:“好好好,刘羽去吧!”
“谁去集贤?”
有几个人举手。老师说:“李长君去吧!”
老师又说几个地方,都有人响应。
“谁去同江?”
“谁去同江?”
没有回音,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跳起来说:“老师、老师,让我去,让我去!”
“好,好,蒋萌去同江。”
说完,指导老师在工作簿上划了一下。
又是初冬。王紫惠你在哪儿,我们认识有一年了,你现在还好吗。
忙碌的工作之余,我常常去发廊集中的地方转转,也曾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同江市是新兴的开放口岸,城市规模不算大,几天内,我几乎走过许多地方。难道我错了。
那天下午,工作进展特别顺,调测顺利通过,所有的活儿都做完了,我也该走了。
“蒋工,不能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留下点儿什么!”杨峰说。
“噢,你是说我的头发长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那个女孩子才靓呢!”
“什么靓不靓的,找个地方理理就是。”
跟在杨峰的后边,拐了几个弯,眼前出现一个小小发屋,上书“靓美发廊”。
我生硬地坐到椅子上,透过镜片,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双手在我的头上涂着洗发膏,我的双手抓住了她的手,低声地问:“我们是不是有缘?”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
“伯母的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时,隐隐约约传来周迅演唱的《看海》:
......
其实想法很简单,就是和你看海
离开你以后才知道
你对我是那么那么重要
谁知道 你想要的不明了
我无处可逃
你的心不在 你总是想跑
我只是想要陪你陪你去找
我知道你并不是不想要
......
小杨不知何时悄悄离去,他给我的手机发来一条短信息:
以真诚为半径,用尊重为圆心,送你一个圆圆的祝福!
愿:爱你的人更爱你,你爱的人更懂你
祝:一生幸福 永远相随
你的朋友 杨峰
尾 声
我们离开“靓美发廊”,随手将门上的纸牌儿翻过来,上书:停业。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洒在雪地上份外刺眼。我们来到三江口,面前出现一条辽阔的冰河,白茫茫的一片。这是黑龙江、松花江交汇的地方,大自然太奇妙了,两条河流经历了漫长的旅行终于在这里相遇了。
王紫惠穿得显然很少,贴身的保暖内衣外罩单薄的深色大衣。她的脸原来很白,这冷天被冻得泛红,因而显得更受看。我的手慢慢地朝她脸上伸过去,一点一点、慢慢地、慢慢地......
“紫惠,你冷吗?”我轻轻地问。
“我不冷,你很坏!”
王紫惠大声说,然后就逃走了。
我想,这回你是逃不掉了。
这是我的第一个短中篇,曾在不死鸟原创中文网站(www.boofan.com)连载过,我与该站的站长联系过,可以再投其他网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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