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中等个儿,身体敦实,面庞端正,二十出头的五叔干活卖力,饭量也惊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陕西羊肉泡馍馆用小盆一样的碗盛泡馍,名曰“海碗”,在食物丰富、吃穿精细化的当今,它已经退出了历史潮流,五叔每餐不下二海碗。每次看五叔吃饭简直象欣赏夸张的杨柳青年画,同时还有提振食欲的功能,每天饭时五叔一手擎大出别人三圈的海碗,一手提筷子,往我家大门口石头墩子上一坐,三分钟内一碗油泼面风卷残云般的下肚,红红的辣子油挂一嘴圈,将满脸的汗水甩去,再乘一碗继续,放谁与他同餐保管你食量大增。
五叔外号“20碗”,我想当时要申请吉尼斯保不准能创造一项新纪录。有一年某天,五叔本家姐姐出嫁到外村,大家一同去赴宴,等依次吃罢凉菜、热菜后开始上主食臊子面,向所有农家宴席一样,盛臊子面的碗叫喇叭碗,底浅口广,状如喇叭,内盛一勺汤及一筷子挑的面条。那天15岁的我三碗已饱,五叔眼前已摞起十个空碗还未收手,惊起其他客人围观,宴席主事人配两个服务人员轮流给五叔上饭,直到上完第20碗后五叔才罢嘴,众客人皆开玩笑到;“这个娘家人不吃亏,将陪嫁的东西都吃回去了”。
回家路上五叔抹着嘴、带着无限遗憾的神色道:把他的,要不是客人围观,咱还能整他六碗臊子面,这肚子里还有空荡",一车娘家人哈哈大笑……
干农活时的五叔象自己吃饭一样豪迈,从不吝惜力气,大家都说他的力气象海浪一样总也使不完。夏天收麦子时,生产队里一般两人一组,一个在前面割麦子一个在后面捆麦子,但只要五叔开镰收麦,后面须配备三个人捆麦子,最让人惊异的是割麦子从来不穿鞋子,赤脚开弓,利剑般直立的麦茬面对五叔的一脚厚茧只能倒地拜服,村人们说五叔要是出生在秦末,也许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有一拚。
大我12 岁的五叔既是爸爸未出五服(五辈)的堂兄弟,又是我家邻居,两家关系如同一家人,有好吃的大家均沾。五叔热心,见人家拉车上坡,不用你打招呼,五叔主动在后面帮人家推车。那时生产队还在时,大家光景差不多,除特殊情况外,所有农家住土坯房、吃生产队所分的有限粮食,一年到头缺钱少油,但那时大家没有多大差别,活的贼开心,内心很淳朴干净,没有悬殊的穷富差别,没有地沟油,没有垃圾猪,一年头时千辛万苦的父母犒劳孩子们一身新衣服、买几斤猪肉,能让大家心里乐一年。
人言:“二球养鸽子,流氓唿哨响”,这话放在五叔身上全部失效,鸽子、唿哨都未让五叔变成二流子,他养鸽子从未玩物丧志,他的口哨就是村民围猎的号令。
他非常喜欢养鸽子,并且一律白色,煞是素洁,他养鸽子就像在照顾婴儿一样,天冷时会给鸽子裹上粉草,天气热时会喂食盐粒。看着一身洁白无比的羽毛,一对轻快敏捷的翅膀,加上小巧玲珑小爪子,鼓着它们雪白的翅膀,一个接一个地从鸽舍里飞出来,在屋脊的马头形雕饰物上站成一排,它们在阳光照耀下,咕咕地啁啭,在少年们面前炫耀。 他家就是我们童年的公园、游乐场,有小伙伴高兴的手舞足蹈,
受惊的鸽子扑入空中,天空中充满了它们急促的振翅声,它们绕着大圆圈平稳地向上翻飞,冲入蔚蓝的高空,翱翔着,越来越高,它们的羽毛闪耀得如银似雪一般,有几只鸽子润润地展开两翼试图达到天顶。其它的在空中翻着斤斗,游戏着,像雪球似的落下来,又像箭一般射上去,接着,整群鸽好象一动不动地悬在广漠的天空里,而且越来越小,在空中隐没不见了……
冬日里白雪覆盖了大地,以五叔及他家大黄狗为核心一群精壮及观战的妇幼围猎野兔的大戏经常上演。旷野里大家按五叔安排四面散开搜索前进,敲敲枯草堆、捅捅坡下洞,企图醒动藏匿的野兔,一旦兔迹灵现,田野里人群欢腾着围将过来,同时五叔短促、有力的唿哨就是大黄及众狗们的出击令。要不了多长时间,在众狗的拥簇下,嘴里叼着野兔的大黄归来给主人献礼,五叔及众人欢颜回家宰兔下锅,一大锅汤、扔几段葱白、几个干辣椒、一把盐,简简单单,红通通的炉火煮沸一村人的馋涎,浓浓的香味引来半村人自带碗筷喝兔汤,虽然兔小肉少丝毫不影响乡人们几十人喝一锅汤的盛宴,人声鼎沸,你来我往,象赶集一样 ,现在那样的欢宴不时撞入自己梦萦 。
五叔是村里长辈眼里的活雷锋,是精壮年们的精神领袖,是孩童们娱乐的风暴眼。现在每当工作中患得患失、交往中算计利益、不知道对门邻居是谁是时就想起邻人五叔,万里之外那个曾经义薄云天、热爱生活的五叔现在可好?!(王冲作于2012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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