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虽然总归要熄灭，可它毕竟燃烧过。

流星，虽然最终要陨落，可它毕竟明亮过。

落花，虽然结局要凋零，可它毕竟芳芳过。

烟花，虽然终究烟硝无踪，可它毕竟绚烂过。

我想说的，其实何止是这些呢？车子缓缓开进回乡的路，一弯一拐高高低低，爬了坡又往下绕，绕了道又往上爬，曲曲折折颠簸良久之后车子还是一直在满山荒野间回绕，路是柏油路，但只能够两辆车绕过，多一辆，多余的那辆大概要承受坠入山谷的命运。

从学校放假回来的那年，大概是前年吧，也是坐车绕过这样的弯道时，除了肠子因为绕错位呕吐不止外，坐在同学旁边我托腮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当时他问我是不是讨厌这样贫困的生活或不习惯了，想着怎么飞出去呢。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彼时的自己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想离开，还是永远留下，只是再一次走过这样的弯绕这样的路，我的肠子又绕疼了，心里暗暗骂着政府无能和昏庸，但依然无法奋力改变他们有钱吃喝无钱“改革”的现状，车子好不容易绕到了所谓的镇，几百年前说要整顿的街道，还是如乞丐一般衣裳褴褛，坑坑洼洼的路面车子一过便如瘸了腿的汉子，力气再大也得迈力才能跨过。好像是两个月之前吧，听说拨给政府修路的款不下三十万，可这路还是这么拖着，拖着，一直拖着。

……

忍不住我只是笑了两声，个过个的生活，自己好，家人好，便是最好！也因为个都是过个的生活，才没有谁是谁的谁，谁都不会在乎谁的现状或曾经，更没有谁会慢下脚步或停下来走一走，问一问，看一看，更没有人会偷到这个偏僻的穷壤里探一探或想一想：在很多人高高举杯欢唱高歌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太多人，手上裂开的伤口一道一道，只因为天天停不下的农活呢？脚上生起的一个一个冻疮破口了又长长了又破口，只因为天天天天都要上山放牛羊呢？而生活好像是谁为谁操太多的心说太多的话，就会伤神也伤身，所以不必，不必！我于是也好像高高兴兴地买着鞭炮埋头提着就回家过年，我，也不管，也不顾，而事实是我无力去管，无力去顾，更无暇去顾。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做完愤青，我好像也习惯这般无所谓地过自己的生活了，并过得不痛不痒，悠哉乐哉一样。我于是不再去村头村尾的爷爷奶奶家看他们，而他们还没等到我有能力去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时候，早早就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大地”；我也不再去隔壁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女孩家串门，事实是她已为人妻，结婚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

每个年末，我都多多少少地盼望着能见一见那些旧了的人，久违了的情感，于是每年都念念不忘地要回家过年，而每年回家，每年又都是一些人的离去，一些人的远逝。

奶奶是去年夏天去世的，和她一年一季离开人间的还有好几个，年轻的老的少的，都有，继他们之后仍然没有停止离开的循环，而无奈的事实还有我每次回家都会有一批一批刚成长起来的小小女孩，早早便又为人妻。而无论是告别这个地方远嫁他乡的女孩，还是告别人间去往天堂的身边看熟悉了的人，送别的方式，不免都是鞭炮和烟花。我于是对这两样东西，不怀好意，并深深嫉恨，所以在城里无论城市的上空烟花怎样绚烂妖娆，我一样还是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做自己的事，不好奇，也不欢喜，更不跳跃。

这不，今年的春节，烟花，又聚集着悲和喜，绕话题远一些些的唠叨，便是东家欢笑连连，西家却哭声不断。而令我费解的，是前一秒在山上给自己逝去的亲人送年饭，放烟花送他上天升灵的时候，哇哇哇哭得不可谓不伤心，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没有了他自己怎么怎么思念怎么怎么艰辛，可一转身，回到家中小菜一烧，砰砰砰烟花一然，雾气一散，便又欢欢喜喜。

在这年关，传统的重要节日，我忍着只字不提死，可我还是要说，我若死，要静悄悄的，我不要鞭炮，不要烟花，不要哭声，有力气为我哭，不如好好整顿精神，以免熬夜精神支撑不住，有钱为我买烟花燃放三秒，不如节约起来，为自己的下一代作为教育经费。

我们的生活，无论是上层领导还是下层贫民，如是注重实际过于注重形式，现今我回来看见的听见的，还会不会是眼前这般景象呢？确实，一年一度，忙忙碌碌累365天，赶在年末是该欢庆一场欢喜一番，可人和人的生活，是这般相似却又这般不同，有怎样的条件过怎样的生活，又何必崇洋媚外似的样样都要看别人怎么样或怎么过？你怎么样，你怎么过，谁又会问会看会听？

此刻，零点二十四分，烟花又刚响过，在这个黑夜，在这个年末，在我耳边。

每年的十二点，烟花都会次第响起，甚至十一点五十九，就有人忍不住开始心痒痒手也痒痒地点火。其实都是理解的，抹不掉的传统和风俗，十二点放烟花，预示年年岁岁好运来，打响生活的精彩。一生，很长，也很短，自己不喜欢，不能阻止别人不那样做。我于是沉默，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思绪飞飞地，想着他，她，它，然后冷不丁地打着一个又一个激灵，誓言绝不重蹈他或她的覆辙，将自己的一辈子，献给如烟花短暂绚烂的青春，青春一过，因为是人妻，人母，便将自己的一生，又围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足不出户”，年年岁岁，只等待着这一日，燃放烟花欢喜一刻，而想着那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家女孩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年末，又一次烟花燃放的时候，我的心又还是隐隐地疼了，不管，她是否听得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