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在一间很破旧的铁铺里,这是天狼的意思。
后天就是他与杜先生决战之日,定会有不少江湖人会来看个热闹,如果住在客栈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上麻烦,所以他们找到了这间小铁铺。
铁铺里的铁匠已经很老,老得已经除了等死不能再做任何事了。
天狼走进铁铺的时候看见了一壶酒和一个崭新的红盖头。
然后,一对红烛便点了起来,桌上有酒杯。
两只酒杯。
珠兰坐在桌旁等他,她今天看起来很漂亮,好像还化了薄薄的妆。
“你这是干什么?”
珠兰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酒壶,斟满了两杯酒,并将其中一杯放在天狼的手里。
“珠兰……”
“喝了这杯酒,”珠兰微微一笑,温柔而且妩媚,“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天狼一怔:“你说什么?”
珠兰:“我是说,喝完这杯酒,你就是我的相公,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天狼推开她的手:“你这是何必……”
珠兰微笑:“这是我应守的诺言,也是我的责任。”她温柔地握住天狼骨骼粗大的手掌,“如果说以前我有一点点的不甘心,但是现在却不同了——我想嫁给你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吃亏,你也绝不会亏待你的女人——对不对?”
“……我很有可能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
“等我赢了杜先生,咱们再谈这件事。”
“我不想再等。”
天狼沉默——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想嫁给他,只是想让他有一个活下去的信念,让他可以在决战的时候有一个求生的意志——可是他又怎么能同意?!两个没有爱的人是可以扶持着活下去的,可是如果,他死了呢?她怎么一个人去面对这个江湖?!她的心是有主人的,他死了,她完全可以去找那个人,管什么见了鬼的诺言!
“你必须等——你不是还要去找一个人吗?”
“那个人已没有你重要。”
珠兰的目光坚定,看得天狼一阵心虚。
她一向是个坚强的女子,她决定的事是不是没有人能够改变?
天狼依旧沉默,他不懂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向不知道什么叫做“责任”,他也一向不为别人着想,可是现在,他却因为她而为难。
珠兰看着天狼,在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之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论如何,我是你的妻子。”
红盖头始终没有盖在珠兰的头上,她也始终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有花轿和霞帔,她的婚礼只有她和天狼,只有一对残烛和一壶冷酒,就连她的丈夫也并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可是她却不悔。
她为什么不悔,是不是因为她已知道自己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是无缘的,是不是因为她已知道了自己命运?!
命运实在是很残酷的,它的手拨弄着人间的悲欢,它的眼却从不睁开。
八月十二,晴,有风,有飞沙,有烈日。
珠兰盘起了发髻,她站在门口。
天狼又出去了,在街上来回地游荡着,珠兰不知道天狼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却知道他一定不会去做傻事——因为他已不是一个人,他已有了她。
他绝不是一个会乱来的人,可是他却又太偏执,她不了解他心中的仇恨,却知道他的心情;更何况他已答应她在这一战之后再不杀人,在这一战之后陪她离开这个满是仇恨和血腥的地方。她已等了一天,天狼无论如何都应该回来了,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觉,明天的决战需要足够的体力,而他已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
天狼并没有在街上游荡太久,在中午的时候,他便买了一匹马,向西去了。
他回家了。
他回沙窝子镇了。
他的心很乱,乱得就像一团麻线,于是他决定回去。
那里有姐姐的灵魂,那里毕竟是他的家。
可是当他牵着马走入镇子的时候,他却看见了一个本来决不应该出现的人。
——灾星。
灾难的灾,流星的星。
他像流星般出现,带来的究竟是不是只有灾难?
“我在等你。”他淡淡地说。
“等我?”天狼冷笑。
“我要你的剑。”灾星依旧微笑,只是口气不容人拒绝。
“我没有剑。”
“我要的剑你一定有。”灾星注视着他。
“我要的是‘愆剑’。”
灾星的话刚一出口,天狼便大笑!
“原来你也是逐剑之人!”他的眼神里尽是讥诮。
“……”灾星不再说话,只是笑,不知为什么,笑容里竟也带着浓浓的讥诮。
“你究竟是谁?!”
“我叫灾星。灾难的灾,流星的星。”他又笑,笑得很灿烂。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等你。”灾星的目光倏然如剑一般刺入天狼的灵魂。
他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因为他们夺去了你唯一的亲人。”
天狼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他的拳已握紧。
“可是这里和你有仇的人都已经老了,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难道要那些孩子和你一样地成长?!”
“你……怎么知道?”天狼仿佛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
“有一个人告诉了我这些故事,他已决定用生命来偿还亏欠你的一切——你也应该记得这个人。”灾星回头,在福满客栈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福满。
“是你?”天狼走到他面前。
“你是她的弟弟……几天前我就已认出你。”福满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是我害死的,你要报仇,就杀了我。”
“……你不怕死?”天狼的声音冷得像刀锋。
“谁能不怕死……只是这些年来,你姐姐她夜夜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应该赎罪。”福满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对他而言,死亡只是他的解脱。
“……”天狼转身望着灾星,“‘愆剑’是根本不能杀人的剑,你还要它?”
“杀一个被愧疚折磨多年的人也许是罪过,也许是为了那个人好。”
“……”
天狼在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牵着他的马,走出沙窝子镇。
灾星究竟有没有跟上来?
天狼已不关心这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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