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邦《风情诗点染》　

重阳节　

赵继波　

其实我和你一样，热爱这个日子　

热爱它适度的明，适度的暗　

以及适度的忧伤　

这里有我们珍惜的微笑　

谨慎的对白，有晚秋的暖意　

还有一丝水色的惘然　

许多事物已纷纷迁徒，自己的骨头自己抱紧　

抛开虚妄里的祝词，　

登上高处的兄弟，你要把来路看清　

季节在通向深处，路上开始落叶堆积　

那些悄无声息的柔软里　

一直都藏着生活坚硬的道理　

我很喜欢这首小诗，我认为它的耐人品味之处是它对“度”的把握，如，对重阳节，对传统文化，对兄弟亲情，对人生哲理的感悟和表达的准确性。　

有人问罗丹，怎样才能学好雕刻，罗丹告诉他，把有用的留下，把无用的凿掉。罗丹这样说当然有讽刺的意味，但他也揭示了一个真理，一个美学原则，那就是分寸和度的把握是造型和表演艺术的生命。这是显而易见的。像不像，准不准，因为它作用于感官，易于识别。而文学的度却不那么直观，要用心灵去感受。　

我们来看小波的这首小诗。它说的是重阳节的感想和思念。主题很平常。如果不能把那思念慨叹和感悟表现得恰当，便会流于常套，索然无味。　

重阳做为时令不冷不热，作为节日它不像春节那样红火，不像中秋那样深情，也不像清明那样引发生死的感叹。诗中说，适度的明，适度的暗，适度的忧伤。此处几个适度，不单指时令物候天气，而且也指心境，夏日已经过去，冬天还没有到来，秋高气爽，登高望远，思念亲人那情是淡淡的，适度的忧伤，是诗意的。　

这里曾经有我们的微笑，讲的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兄弟聚首，恬淡惬意的情怀，在晚秋的暖意和凉意中的对话，那是谨慎的，都不愿触及生活的坎坷，引起对方的忧虑。但这谨慎的吐露也恰恰令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无奈，度日的艰辛，于是在无语中，“只道天凉好个秋”――水色的惘然。　

下面的叙述又回到思念中。许多事物已纷纷迁徙，自己的骨头自己抱紧。诗句非常精彩，本是淡淡的寄语，道说珍重，却突然忍不住怆然泣下，“世道险恶，珍惜你那把骨头吧！”　

没有虚妄里的祝词，登上高处的兄弟，你要把来路看清。　

登高临远的时候，你不要轻飘飘的，看你脚下的实地。这是殷勤的寄语，作为兄长，告诉弟弟人生的哲理。　

季节在通向深处，路上开始落叶堆积，那些悄无声息的柔软里，一直都藏着生活坚硬的道理。　

这一小节非常富于诗意。将哲理的感悟包裹在情感中，以节气的变化警示未来生活的艰辛。季节通向深处，扣到重阳，秋后的冬，那是深处，你未来的艰难岁月也是深处。落叶开始堆积了，表面上它们让你会感到脚下的柔软，舒适，可要当心呐，落叶下面的坎坷与坚硬，生活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我们把这首诗演绎为一段情景，会是怎样呢。　

一封家书地躺在几上，诗人的弟弟把着茶盏，静静地体味着哥哥的话语。他想起那一年分别的前夕，也是重阳，兄弟二人登上高处，脚下小河是无声的逝水，远方林木隐在雾霭中。哥哥很少说话，偶尔带着笑意道些家常。他很想知道哥哥此去经年有何打算，可是哥哥的缄默，又使他谨慎起来，怯于启齿。他知道哥哥此番拜别双亲，毅然出走，也并没有明确的计划，没有锦绣的预期。不过是在这大潮的冲击下，要去闯荡一番，管他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如此而已。　

现在见了他的信，锐气尽丧，成熟了许多，也感伤了许多，已是“人到中年万事和”了。想到这，弟弟放下手中的杯子复又拿起书信。哥哥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起了。　

季节在通向深处，落叶开始堆积，那悄无声息的柔软里，藏着生活的道理，那是坚硬的。　

弟弟感到了，哥哥以他自己的经历，警示于我。不是如此吗？　

这时小女儿跑过来，他抱起了她：　

给你大伯打个电话。　

唉，伯伯，我会背重阳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唔，唔,侄女……　

这时电视机里响起《红楼梦》探春远嫁的歌曲：　

如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红楼梦》的曲子高亢哀婉，这歌写的可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