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青鸟湘歌

发表于-2012年01月20日 上午11:40评论-2条

【前言】 

我的幻觉里一直记着苍灵墟上那场恢弘惨烈的大火。记得鸟群张开翅膀在微凉的空中穿行。记得王者一般尊贵的男子,潮湿而忧伤的手指抚在琵琶弦上,他说,爱情是从身体的裂缝中慢慢长出来的,它可以溃烂,可轻舍,可辜负,却唯独不可被遗忘。我爱你。 

【一】 

当这个伟大王国的钟声沉重的敲响时,我安静抵达叫僳的皇城。 

穿丝质绣花绸衣,艳红锦缎的裙子拖曳逶地,眉毛描成黛青色,青丝挽成芙蓉结,鬓边插着一朵曼陀罗花朵,脚上铃铛一路笑声地穿透旧时城墙。 

我手扶怀中的青鸟,哼着清凉的小曲,将月光的容颜踩成精致的弧形。每一朵浮云都淡淡地从唇齿间掠过。 

将军沐白站在华美鹿台上迎我。 

清晨缭绕的雾气中,依稀看得见他犀利的目光如猫一般星落成殇。黑色长袍下,包裹着一副削瘦的皮囊。原本秀俊的脸此刻却阴沉可怕。 

我想他若生为女子,必定惊为天人。 

西边的云层慢慢露出惨淡的白。 

他望了一眼苍穹,然后平静的说,你不应该来僳城。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侍卫都齐齐跪了下来,他们卑恭地磕头,神色慌张。如一只划过微凉植物上的水鸟般,细腻而虔诚地说,恭迎葵妃娘娘。 

葵妃,是我新的身份。 

是僳城的王,僳惘言率万千兵士攻破瓦萨族后,在一片茂密丛林尽头迷路时撞见的女子。我依稀记得当初遇见时,他清澈的眸里满含忧伤。 

他确实是无辜的少年。他不知自己正走在一条通往死亡的路上。每一步都被人精心策划过。包括攻打瓦萨族,包括遇见我。 

此刻,他的眼神很飘忽,很茫然,还夹杂了一点点的落寞。 

他站定在我的藤屋前,看枝桠上停憩的小鸟,沾着露水的花朵,甚至是不断变化的天色。认真的恍若只是想要打发时光。 

他一点都不惊慌,这令我很是诧异。 

通常在丛林中迷路的人见到我,必会心急地先问如何出去,或者惊恐地问我是什么人。可他只顾欣赏屋前风景和林中飞舞的小兽,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不知,只要我轻吹一声号角,就会有更多的花朵歌唱,会有成群的蝴蝶鸟兽围拢过来。他更不会知道,离他数步之遥的那些蝴蝶与鸟兽都是噬人的。 

为我所操控。 

许是感觉到有人一直望着自己,他便转过头来仔细看我。他的眉眼,在瞬间惊艳地绽放。他说,我曾经见过你吗?你叫什么名字? 

葵抑。 

我抿嘴微笑。我把花朵捏得满手汁液。 

男子在听闻我的名字之后,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三秒钟。仿若我是怪兽亦或是某种奇特的鸟兽。我正想问他怎么会这样。 

话未待说出,我便嗅到他身后危险的气息如云层一般席卷过来。很快,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正矫健无声地从树上跃下。 

他们坦露的双眸透出寒凉的杀机。 

在那些剑锋对准男子喉咙之前,清冷的号角想起。所有飞鸟像花朵一样颓落在黑衣杀手们的衣衫上,头发上,于是剑纷纷以颤抖的姿态掷地。 

【二】 

直到那群杀手的身体与地面平行时,僳惘言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险境。他漂亮的双眸睁得如月亮一般明亮。他试着弯下身来挽救他们碎裂的身体。 

他看起来似乎比那群尚有余温的死人更加悲伤。 

我不解,纠结地问,他们刚才可是要置你于死地。 

可是,他们并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僳惘言眼里像苔藓一般的忧伤,潮湿的在我心上足以绽出最柔软的花。 

我无语,沉默地想着他说的话。 

他继续说,为什么你不连我也杀了? 

而我非但没有杀他,还将他从迷雾一样的丛林里带了出去。在竖有“僳”旗的营帐外,一大群侍卫和将士远远地跪在那里通传:王回来了,王回来了。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这男子竟拉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沁着清冷的汗水,他的眼神如一泓泉水那样嘀嗒。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美丽地掉下来。在我所有关于苍灵墟的记忆中,我还从未曾见过他落泪。 

王在哪里?王在哪里? 

一个将盔甲穿得英姿飒爽的男子从营帐内跑出来,脸上的急切在见到他的王之后,慢慢转成笑而不露的音符。那些我未明的音符,在明媚的日照之下,像一只死亡的飞鸟那样,唱起忧伤的挽歌。 

他的视线在接触到我打量的目光后,慢慢淡下去。直到失色尘埃。 

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姑娘…… 

终于,男子问出所有将士都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王看着面前看似忠心的臣子,再望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他叫葵抑。 

我不知道这名字到底有一种怎样的魔力,我甚至无法明白他们脸上的那抹像死亡一样恐惧的神情。王在这样的神情中,带着一种王者高傲的口吻说,她会成为僳城的妃。你们为什么这么悲伤呢?孤开心。 

全场惊愕。 

也包括我。 

我连连对那些目光中恨不得杀死我的朝臣们摇头,正想给他们解释,他们的王只是在开玩笑,这不是真的。 

可是,僳惘言却很轻很轻地在我耳边说,我讨厌他们事事谨慎,仿若孤是某种囚禁的宠物。我做梦都希望看见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葵抑,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害怕吗?你入僳城后,就会明白。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以一种最柔软的姿态,令我如中鸩毒,欲罢不能。 

我以为这将会是一场美好奇迹的开始。只是,我身体里的幻觉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地呈现男子径渭分明的轮廓,像是我怀中的青鸟,从微凉潮湿的高空中,匍匐落地。血滴在泥土里,连身体上的疼都在隐忍地哭 

【三】 

在僳惘言回宫的三日后,僳国最年老的巫师在占卜时嘴角含笑地离奇死去。巫师的猝死,引起这个王国的朝臣们陷入最危险的恐慌中。 

他们说古老的咒语起了作用。僳国将会亡于一个叫葵的女子手里。 

而我正是在一片恐慌的气氛之下,抵达僳城。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离开那个丛林尽头的藤屋。会离开那些花朵和鸟兽祥和的歌声。 

此刻,将军沐白年轻的脸上,隐忍着与我一样的固执。 

他说,你知道城楼的钟声为何敲响吗?因为巫师雾死了。他死了。 

他诡异的语气里充斥着寂寞的味道。是在笑,却又更想是在哭,他继续说,你知道雾是怎么死的吗?我昨晚梦见他走进我的幻觉里,他说他占卜时看见青衣的女子一便掐着王的脖子,一边大笑不止。他无法阻止王对那女子的抚爱,就如同他无法阻止王的死亡一样。 

这些与我什么关系?我不是那青衣女子,别忘了,我曾经还救过你们王的性命。 

不管你是何来历,我都不会让你伤害王的。绝对不可以伤害王。 

他眼里的愤怒,在清凉的风中,吹出凄瑟迷离的味道。 

那一刻,我脸上所有纹路都绽放出如花朵一般的娇媚,我盯着男子好看的眉眼,无限妖娆地说,那就劳烦沐将军带我去见王。 

他的表情越来越冷,越来越悲凉。如一只寂寞太久的猫。透明的苔藓一般的眼脸,在狭长的缝隙下一点点舒展开来。 

就像那些在暗夜里无声盛开的曼陀罗花朵。 

我跟在沐白身后,随他去见王。绕过折回的亭廊,红色的小花在脚底嗞嗞作响。白发的宫女倚着新生的翠竹唱前朝的挽歌。 

日光已经悄然隐退。 

王将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张灿黄色的龙椅里。他的眼神在望见我和沐白的身影后,露出瞬间的喜悦,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说,葵抑,你听见那些哭声了吗?像夜莺临死前那般凄凉的哭声,搅得我寝食难安。 

我于是屏息静听。 

王,外面并无任何动静,只有沐将军刚刚离去的脚步在回廊里渐行渐远。 

他不信。他从龙椅中惊慌地站起,扯掉一层层苔藓一般透明的帘子,像一只狂躁的兽那样怒吼,所有人都在骗我。难道你没有听到吗?是我母后在哭。她躲在某个角落里等我去救她。她的蔷薇剑上都长茧了。像她手背上的皱纹一样。 

她一定很寂寞 

【四】 

那个夜晚如此漫长。潮湿的阴影在少年潜伏的记忆里,浓烈的铺展开来。如一场织锦的华美绸缎。 

他说,他的母后曾是僳国一流的武者。她的蔷薇剑,足以令她笑傲江湖。可是她遇见了他的父亲。流落民间的二皇子,前朝僳国唯一的弟弟。她从一群蒙面杀手的手中救下了他。他们于一个惊艳的夜晚,完成了一场从遇见到爱情到拥有的最终关系。那是爱情最美的开始。他们隐居桃雪岛。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漂亮的脸上,又开始游动像羽毛一样柔软的东西。他说,葵抑,你一定不会想到,某一日我那将爱情当成信仰的父亲,也学会了恩将仇报,薄情寡义。他的哥哥死了,作为僳国最后一位王位继承人,他被从民间寻回,并成为僳国的新一任王。他们辅佐他当上王的唯一条件就是,他的妻子必须死。于是,他在毫无权力的情势之下,选择了向权力妥协。他没有料到,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只是让他不要太难过。她是一流的武者,她如果要逃,是绝对可以逃脱。可她却用手中的蔷薇剑结束了性命。她说,我是你的。所以我现在把性命还给你了。 

惘言在那一刻如此无助与愤怒。他说,葵抑,我亲眼见证那一场血腥的过程。我看着生命如此脆弱。母亲还一直装出微笑。可是我知道,她的眼泪其实像血一样从身体缝隙里无声地掉出来。 

他说,是他们害死了她。是外面那些卑恭的臣子害死了她。 

他说,葵抑,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他们听到你的名字会恐惧。因为僳国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咒语,它将会因一个叫葵的女子而亡。接下来,那些朝臣还会用尽各种方式让你在僳国消失。他们越是这样做,我便越要带你在身边。 

他说,葵抑,你会像我的母亲那样始终留在我身边吗? 

我抱着惘言的身体,像怀抱一只青鸟那样轻盈。我说,王,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我还要带你回苍灵墟的。 

苍灵墟? 

他从水藻一般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冷不防地问我,那是什么地方? 

原来。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苍灵墟了。不记得那些曾经的誓言如何在唇齿之间遍开洁白的花朵。不记得王者的微笑和青女的舞蹈。 

【五】 

半年来我一直待在惘言身边,。我在丝竹上跳舞,在树洞里唱歌,在铁索上行走,我用尽所有方式试图唤醒惘言关于苍灵墟的记忆。 

然而他还是记不起任何过往的片断。他像看一个怪物那样看着我,然后对我一切疯狂举止无奈地摇头。 

我渐次失望。我甚至觉得东王父骗了我。 

东王父在某个清晨对我说,当惘言的身体感应到爱时,他就会记起那些过往。然后你然后你要带他回苍灵墟来。 

王的宠溺令僳城所有年轻少女都对我嫉妒不已。在王与朝臣商议要事时,他会带我至大殿,不顾朝臣阻谏,像宠一只溺爱的猫那样抚弄我绸缎一般细腻的发,他说,葵抑,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你会不会弃我而去?我便在他愁锁的目光中妩媚地微笑。我说,不会,我要永远守着你,直到我死为止。 

那些从前朝就开始尽忠的臣子,他们一日比一日愤怒地静观事态。他们对我的蔑视连池中的水草都能感知到。 

可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只有沐白,他勇敢地说,王,葵妃留不得。难道王忘了巫师雾的梦境吗? 

我从王袍缝隙间瞅着大殿下的男子,猫一般犀利的目光,却那么灼烈而隐忍地望着惘言。他说,请王赐葵妃一死。 

然而,令所有朝臣都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王竟因这句话勃然大怒。他过于激动地说,我才是僳国的王,我该杀谁,不该杀谁,还由不得你们来决定。你们别妄想像操控我父亲一样操控我。沐白,你信不信孤会杀了你。 

沐白深褐色的眸里涌出与水藻一般透明的气息。 

他说,王,你是不会舍得杀了臣的。 

他在那一刻,勇敢地挑战一个王者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不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阴谋。是年少的帝王为了控制手中的权力,而铲除异己与仇敌的开端。 

王望了一眼沐白,继续说,你眼里伪装出来的忠诚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讨厌你用这种的眼神看着我。你每次这样看我,我就会想起死去多年的母亲。

沐白的脸已逐渐失去血色。 

他听王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当年我与母后藏匿的山洞,是你告诉父王的。我其实一早就知道了。我曾经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可你竟然沦为父王身边的一只狗。别妄想我失去那些灰色的记忆,背叛是永远都抹不掉的。沐白,我恨你。如同我恨巫师雾一样。 

沐白一直摇头。 

他对王的仰望,像苍灵墟的兽那样虔诚. 

【六】 

是夜,皇宫内苑葵妃的寝宫出现黑衣的刺客。就在他的刀重落于锦被上的瞬间,他才惊觉上当。锦被里根本没有那个魅惑王的女子。 

这时,只见所有的锦衣侍卫破门而入。王在那一刻,像逮到一只完美猎物那样的骄傲地走在最前面。 

他对着蒙面的刺客冷笑。孤说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王并不曾见过在下的样子,又怎会猜得到是为臣? 

那么,沐白将军,孤猜对了,不是吗? 

然后,蒙巾下的沐白,比一只猫还要惊恐。他一直望着王,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他看着王用那把龙剑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看见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比火还要盛大的颜色。 

他听见飞鸟扑起翅膀的声音。熟悉得似从梦境里穿透。潮湿的梦境中,曼陀罗的汁液在少女青色的舞裙上。 

无数黑色白色紫色的飞鸟从四面八方集聚而来。 

它们围在沐白身边叽叽喳喳。 

没有人明白那些鸟群最终对沐将军说了什么话。只是,所有人都看见插了一把剑的沐将军哀伤地跪在王的面前,用手一直指,一直指。 

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说,王,你能感知到我的难过吗?无数巨大的泡沫在空中不停地飞。我看见天空瞬间染成了通体的红。我预感到那个可怕的咒语就要实现了。我多么想带你避过这场灾难。可是我终明白,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死亡。我也不能。因为,父不放过你。 

他说,王,你一定还不曾见过我真正的样子。 

说罢,他扯掉头上发髻,抖落那件沉重的盔甲,他的指甲从长袖下伸出,白皙而细长。乌丝在清风中径直拂到王的脸上。 

原来他是女子。 

王突然觉得被人狠狠地从心上剜了一刀。 

他无比惊讶地望着面前越来越透明的美人儿。眉眼如丝,细碎的哀伤在皱纹上穿梭。麻质紫裙上绣着细致的玄鸟图腾。 

她说,王,你一定不曾记得我,苍灵墟上最下等的宫女,琉。 

她说,王,你一定不曾知道自己奇怪的身世。你的身体里流着苍灵墟的血。你的东王父指派的苍灵墟异人与僳人的孩子。在十岁之前,你一直待在苍灵墟。我也是。只有将你身边的异人一一除掉,王你才会安然地长成一个出色的帝王。所以,你的母亲必须死。 

她说,王,为什么你不杀死葵妃呢? 

她说,我只是想用尽一切保你不受伤害。王,我只是想爱你。 

【七】 

万恶的幻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透明而涣散。 

紫袍的宫人在惆怅的雨夜站在尖塔上高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她的灵魂与身体一样妩媚。她只是一只长年在苍灵墟最远的角落为王子奏瑟的最下等的青鸟。 

她每天欢笑着与飞过的鸟说话,与一只夜莺说话。甚至与一朵濒临死亡的残花说话。 

葵,你看到鹿台上的王子了吗?他是不是锦袍荆冠,引吭高歌的少年? 

葵,你知道怎样让一个最下等的宫人与王子有一场最惊艳的遇见吗? 

葵,你能不能告诉我王子的眼神为什么终年像苔藓漫过河床一样哀伤吗? 

葵,火已经将苍灵墟的宫殿烧成了一片废墟,就算再汹涌的水也无法将其熄灭。所有的人都弃王子而去了。 

在她的身体倒下的瞬间,我仿若看见紫衫的东王父站在苍灵墟的莲塔上,俯瞰众生。他的手中捏着无数鸟兽血淋的尸体,大笑不止。他在派我去丛林附近的藤屋前,对我说,葵,你想听一个故事吗?那些潜伏在我身体里最隐秘的爱情,你想要听吗? 

东王父的笑声在红色的天空中,每一个音符都像落下雨一般的泪。 

许多年以前,住在碧梅中的少年,他是苍灵墟上最美的王者。喜看花朵与鸟兽的歌舞,喜把微笑藏在树枝上,喜把忧伤隐在宫人的发髻里。 

他在某个雨夜的苍灵墟顶,遇见了改变其一生命运的女子。 

彼时,她是来盗玉壶的窃者。轻柔的腰肢,敏捷的身手,像兽一样穿梭于旧时城墙的各个角落。于是,王将自己置在暗格里,他知道女子一定会找来。 

他太年轻。年轻到以为美好的相遇必会有美好的爱情。 

果真,女子在轻轻推开暗格的瞬间,被里面漂亮的少年惊住。 

她问他,你是谁? 

他笑,这个问题不是该我问你吗? 

女子望着面前的美少年,良久,才露出如鸟一般清脆的笑声,她对他说,我叫葵。 

正如少年所希望的那样,他们相爱了。比水草与飞鸟还要热烈的爱。他甚至忘了她最初来苍灵墟的目的。 

他对她说,这玉壶是苍灵墟的法宝。我把它送给你。从此,它是你的了。 

是为试探,也是为证明。 

然而,就在他将玉壶奉出的第二天,女子与玉壶都不见了踪影。而不久后东边的僳水之国,传出关于僳国王后助王盗宝的奇迹。 

每一场爱情的开始和过程有多美好都不重要了。而结局已经将一切都定格了在支离破碎的残忍里。 

东王父站在曼陀罗残败的叶子上继续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葵了吗?僳国是因一个叫葵的女子变得强大,那么,我就要让它因为另一个叫葵的女子从此消失于世。 

他说,我最终不得不承认,像葵那样的女子,我永远都不曾得到。我曾经在僳国的鹿台上见到她,她偎在僳王的身边,她竟已不记得我了。她问我的第一句话只是,我见过你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忧伤的看着我?我看着她透澈的眼睛,突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甚至都没有拿回原本属于苍灵墟的玉壶。我只告诉他身边的男子,终有一天,我要让僳国永不得安宁。而一切,只因一个女子而起。我不愿承认,我是因为恨她才这么做。我不想让她知道,那么久之后,她仍然能够轻易地主宰我的心绪。 

他又说,葵,你会恨我吗? 

当所有的真相必须要如此鲜明地呈现时,你会不会恨我? 

我仿佛听见女子的啼哭,从遥远的宫殿中传来。 

我终于将曾经丢失的记忆全部拾回。我记起了苍灵墟上那场大火。原来是我放的。我甚至记起了自己隐秘的身世,僳王朝唯一的一位公主。是东王父在见过所爱女子葵之后,从僳国宫殿带走的少女。 

他抹去我的记忆,教我至高无上的幻术,甚至于让属于苍灵墟撒谎功能的所有生灵于鸟兽都听我使唤。他让我在苍灵墟遇见惘言。 

他让美好变得残酷。 

他让相遇变成阴谋。 

他说,葵,你知道吗?惘言那些关于爱情的记忆,从来只与一个叫琉的女子有关。而你,我只是给你关于你和他相爱的幻觉,从始至终,惘言在苍灵墟都不曾遇见过你。 

很快,僳就要亡了。我保佑在水底城堡的那些瓦萨族子民,即将攻入僳城。 

世人不一定记得这个王朝曾经的兴盛。但他们一定会记得,僳是因一个叫葵的女子而亡. 

【八】 

曾经辉煌的僳王朝,一夕之间,终成了一座废墟。很多断了手臂的男人在废墟里寻找他们失散的亲人。他们动物一般的呜咽,令我无比心伤。 

在僳王朝西边的祭台上,我看见了东王父。他匍匐在黑色的柱子前。他常年潮湿的眼帘,在这一刻,竟然再也掉不出一滴泪。 

他的手指在黑色的柱子的娟秀字体上。 

我爱你。唯曼陀罗会知道。 

他认出那是葵的字迹。他曾在苍灵墟的宫殿里,故意取笑葵的字写的像是树叶在轻舞、他记得在将玉壶交给葵的那个清晨,他问她,你是真的爱我吗?她对他笑,指了指外面一树的曼陀罗花朵,说,它会知道。 

可是,东王父却一直不知道。他将自己终年置于苍灵墟顶的莲塔上,他被仇与爱折磨得发丝皓白。他精心策划一场阴谋,他安排一个又一个人置身其中。 

在他的计谋里,惘言将被带回苍灵墟。永生永世禁锢在曼陀罗的花毒中受尽煎熬。除非僳皇族中,有人的爱意多过恨。这爱意将洗尽惘言关于僳的记忆。他只会记得苍灵墟的紫袍宫人。他将会失却声音。 

葵抑,东王父望了我一眼,继续说,他会彻底的忘记你,你的眼泪和血,是让他可以快乐的最好武器。 

那么我呢?这个僳国唯一的公主,在这场阴谋里,充当的,从始至终只是一颗棋子。我以为就算到最后,我也会死在爱情的怀抱里。 

可原来。惘言那样的少年,我从不曾得到。 

【结局】

惘言在一片曼佗罗的花丛中醒来。周遭的绿树在拂动的风里唱凄迷的挽歌,停憩的飞鸟来了又离开。碟群以流泉一般的潺涌速度忧伤不已。

他的脖子上尚有轻微的刀划过的痕迹。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他的唇角仍张着微扬的曲线。他却再也说不了话。

在那个阳光明媚得令水藻悲恸的午后,他看见有青色的鸟,直直地从高空坠下。它的羽毛像最轻柔的花朵。

它的眼睛却裹满了透明的潮水。

他一直望着它。一直。

直到自己的眼泪猛烈地掉下来。

直到血染在泥土上。

那一刻,他的幻觉里开始前所未有的一张女子素净的脸,穿麻制紫裙,站在苍灵墟的角落奏一曲哀伤的瑟。她说,王,我是琉。

然后,他的身体在燃烧的火焰中破裂地张开。

他猛然记起曾在苍灵墟的尖塔上对一个女子说过,爱情是从身体的裂缝中慢慢长出来的,我爱你。

她是琉。

而葵,终于被彻底的忘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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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共[2]个
郑佳仪-评论

(:060)(:060)(:060)拜读,问好朋友。at:2012年01月20日 下午5:04

绍庆-评论

拜读佳作,祝福全家人幸福!(:012)(:012)at:2012年01月21日 中午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