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荷风过小桥,当日写下这个句子,心里有满满的欢喜期待,恍惚里似可见一碧万顷的田田在眼前,亦可嗅到空气中的氤氲芬芳一般-----而今天路过市场,看见有人摊着一大堆莲蓬卖,惊觉,我是错过今年的莲约了。
涉江采芙蓉的情结,打小在心里挥之不去。我是个惯于伤情之人,于荷花,竟然没有“留取残荷听雨声”的黯淡。在我的意念里,莲却是离尘而无邪的,满池的摇曳犹如无数逍遥弄影的少女,裙裾飞扬,清芬含笑,言之不尽的明丽光彩。
豆蔻之初,读的是汉乐府里的《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想来这就是后世不绝如缕的采莲谣的源起吧,歌声尤在耳畔,依然是初夏阳光般的明媚声息,连同那些娇痴嬉戏的女子,也在记忆里不会老去。
及至南北朝民歌《西洲曲》中,“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又多出些矜持宁静,那莲,亦是越发地亭亭动人了,予我一年一年的相思相望,相约相守,走过“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的青葱年代。
后来在席慕蓉的诗中,才无端痛楚了一番。在此之前,我素不知道,貌似无拘无束无忧无惧的莲,一年年地开落重生,竟是在等着一个谁。然后我又常常无端地把这一痛与《一棵开花的树》的痛纠结在一起。我若是幻化,定然是愿意幻化为莲的,“不语亭亭到黄昏,俟君涉水来”。却谁知“不意君来情已陌,我披肝胆无人识”。最美丽的时刻,错误的相遇,一番心劳错身而过,微笑未已,情已不堪。落了一池的莲瓣,宛若一颗颗硕大的眼泪,洁白依旧,美丽依旧。而正是那些,于哀伤之余,莲,始终是完美的,骄傲可敬的,亦是永不可轻慢遗忘的。
前几日读一位网友的诗,与我竟不同,他的以为,是一颗颗青翠圆实的莲子,才是莲的眼泪,倒也形神俱似。而我念念不忘的,却是莲心里委曲蛰伏的那一脉小小的绿影,舌尖触到,清苦不已。用手剥离展开,但却分明看出荷叶的雏形。如若这真是莲之泪,这眼泪里却是饱含了希望的,不屈不挠,不离不弃,落在碧水瑶池,又是一季,不蔓,不枝,不骄,不馁的从容传奇——莲的传奇。
说及从容,未免想起佛菩萨座下的莲台,手中的莲枝。对于佛学我一窍不通,始终怀着一份慎言的敬畏。独独对于莲花作为佛国之花智慧之花,心里十分赞服。世人喜欢莲花,无非是“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冰清玉洁情怀。而独于佛学,另赋予了莲庄严端重从容慈悲的涵义。从污浊里来,向洁白里去,生生世世,开合两随缘,岁岁年年,妙香乃如是。世情百般,人情千变,独莲之一笑,万劫如斯。
据称,在佛国莲池之中,每个人都有一朵自己的莲花,佛子们每诚心宣佛号一次,西方世界那朵属于自己的莲花就长大一些,及至花开之日,就是见佛之时。单从这一说,佛学便是大有精深义理,令人折服,心似莲花开,不仅仅是一种纯洁善念,何尝不是一种庄严正信呢?在坚持中完善,在顽强中磨砺,直至达成最后的圆满。
对于莲,不可以喜爱等闲视之,更不可以伤情误谬视之,我以一份敬仰虔诚,喋喋于心,虚怀爱慕。
行文至此,忽有南来风凉,穿窗而过,似是有心探我。不觉一笑,莫非冥冥中真有感应如此么?想来今年的莲事,应是花犹可觅,绿盖未残,莲房将老。这会儿雨后的清新于那青圆叶面,又该酝酿出许多醇香,悦人悦己。微笑冥想中,记起一首旧作,录之于此,于这错过的一季美丽,算是送给莲的礼赞,也算殷勤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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