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八年九月,北方xx城市。
等末班公交车下班的时候,夜幕早已笼罩了这个平原上古老的城市,现在已明显感受到了秋的凉意。街巷里拥挤的房屋门口,先前坐着或者躺着乘凉休憩的市民也早已随日落而消失了。
都说“天凉好个秋”,而这时突然的凉也会给人们带来不悦的情绪。况且今晚天又不好,阴沉着脸,好像小两口吵架时怒着的嘴,沉默,随时可能会有突然的爆发。
街灯昏沉沉的,照耀着一个破旧了些的立交桥上的汽车急速奔波,不远处,一个黑影正沿着桥墩向西急匆匆的走着。
黑影子个子中等,身子很单薄。走一会儿,忽然又停下,四处张望着,旋又向前疾走,又似乎在跑。等快过了桥头,黑影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另一手拿出火柴盒,划着火柴,双手捂着小小的火苗儿,点着了,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灯光荧荧烁烁,似乎浩渺而又那么虚幻,朦朦胧胧迷蒙了眼睛,似乎起雾了。
“怎么说走就走了,还带着孩子,唉!”黑影自言自语道,然后继续低下了头,狠命的吸着烟。
远处驶过来一辆自行车,车上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同志,看到桥头上坐着一个人,远远地看不出是谁,便停下车来问道:“天冷了,谁还坐这儿凉快呀?”
......
骑车人见对方没有回答,以为出了什么事,便紧忙下了车,朝黑影走去。
那边坐着的黑影好像正聚精会神的想着什么心事,对于身边走来一个人竟然没有知觉。
“年轻人,怎么了?”骑车人显得很关心却又不乏小心,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啊!?”黑影好像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来人。
“李大妈!是您呀,我是学校的刘老师。”
“啊,刘老师,你看我,天黑了也没看出来是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还愁眉苦脸的?”李大妈一看是刘老师,说话就随便了许多。
“愁的,正好有事跟大妈谈。”刘老师撸了一下头发,又叹了口气。“大妈,小玲他妈又走了,说是到湖北娘家去,不回这个家了,我出来追也没追上,你说这算啥事呀。”
“得,是不是两口子又吵架了,你就这个犟脾气,说过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这下可好,老婆孩子都跑了。”
“大妈,您别说了,我不是也在犯愁吗。”刘老师说着,狠命的吸了一口烟,发现烟已经烧光了,遂把剩下的过滤嘴捏成一团朝马路中央扔去,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卡车驶过,卷出老远。
“好好好,不说了,天这么黑,又快下雨了,再说这两天你身体也不好,不如先回去。明天我替你给小玲他姥姥家拍个电报,让她娘家人劝劝小玲妈,说不定就回来了。这么个大男人,还大学生呢,教书倒是一把好刷子,怎的愁在家庭上。”
“不,不,大妈,谢谢你,说真的,这次我没有错,现在全国都在为抗洪抢险分担减忧,部队官兵,百姓工人都战斗在第一线,我们这些无病无灾的地区又为什么不能伸出援助之手,我们学校开学时没有一个孩子耽误报到,可灾区的孩子呢?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学校,他们又到哪报到呢?我只不过把刚发的工资和结婚后一直没用的几床棉被捐给了灾区,又有什么不对?全国人民不都在奉献自己的爱心吗?我是人民教师,也有担负教育祖国下一代的任务,我有什么理由不做点我能做的事呢?”刘老师一字一字的诉说着,两眼望着马路上一盏盏忽明忽暗的路灯。
“没和小玲妈商量,一是怕她想不通,二是我没有顾这个家她还在气头上。拖得时间久了,灾区的孩子受的苦更大。当然,不商量也是我的错,但她也不能发这么大的火呀。”
李大妈一口气听完刘老师说完这么多话,一时竟插不上一句。
“是啊,看到那么多洪水淹没的房屋和土地,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心里谁不心疼啊,而我们这些生活不愁吃不愁穿的人们又该做些什么呢?我这居委会主任怎么当的。”李大妈嘴里说着,脑海里浮现出电视里面出现的受灾地区的镜头。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责任感。
“嗯,刘老师你没错,你也别愁,还是先回家吧,明天你家的事由我来办,安心上课,你感冒还没好利索呢。”
“大妈,谢谢您。可我还想在这多坐会儿,一会儿就走。”
“好吧,别坐长了,小心着凉。”李大妈说完,准备骑车要走,忽又停下,好像有想起什么事来。
“哦,对了,刘老师,老吴家那孩子又出事了,听说打架,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啊!,您是说吴力壮吧,怎么会打架?还住院?”
“算了,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你在这都快冻成重感冒了,我还是回去先和老吴说一声,让他爸去看看吧。”
“不,大妈,我还是得去看看,学生就是我的孩子,再说晚上没人陪床也不行。”刘老师说完,竖起了衣领准备起身。
“唉,你呀,刘老师啊刘老师,关心学生比关心自己都重要,骑我车去吧,路还远着呢。”
刘老师接过自行车,调转方向,也没来得及和李大妈说再见。直奔医院而去。
李大妈笑了笑,“这个刘老师,一说起学生来就忘了自己忘了家。”
风大了,也夹杂着零星雨点,稍显得有些冷,城市的夜色忽然变得单调起来,而这些单调却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李大妈裹紧了上衣,双手在嘴上哈了哈气,然后向城区走去,她一路想了很多,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老吴担心孩子出事,当晚便骑摩托车赶去了医院。
对老吴来说,孩子他妈去得早,一直有他奶奶带大,自己也没管过,而奶奶现在也去世了,心里确实对不起孩子,力壮都上高三了,明年面临高考,自己真的要费点心多照顾一下了。
雨终于大了起来,掺杂着瑟瑟秋风的喧嚣,整个城市上空全然被黑幕压住,每个家庭大都闲着没事,为了明天繁忙的工作,大都准备休息了。于是,夜色显得更加的黑,只有街上的灯光在秋雨中若隐若现。
xx学校,高三一班教室。
“喂,兄弟姐妹们注意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香港歌星刘德华要来我市开演唱会了,大家可一定不要错过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明晚7:30华都剧院准时奉献。”肖科说完做了一个两手撩衣角双腿交叉下蹲的姿势,对于这些小道消息,他灵通着呢。
“哦,哦,哦,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同学们跟着起哄起来。
“‘笑料’,你是不是听你那文化站的老爸说的,不给咱哥们搞两张票,那就太不够意思了。”说话的是副班长周庆。‘笑料’,是肖科的绰号。
“那,那哪行啊,班斧(副)头,原则问题嘛,一定要按原则办事,马虎不得呀,小心刘老师知道你不学习尅你一顿。”
“既然对班副头原则性强,我们平民百姓不分等级的可以给票了吧。”围着的人继续起哄。
“净吹牛,也没见你有票,拿出来看看,对了,是不是又要向大家证明火车是你推的,泰山是你垒的呀,哈哈哈哈哈......"
肖科“哼”了一下,知趣的坐下了。
“别吵了,都快上课了,就你肖科话多,惹得全班同学整天从早到晚围着你转。”说话的是班长方明,他刚刚打扫完卫生,一进门就批评起了肖科。
“7:58分了,刘老师还没来。”方明似在自言自语,但眼睛还是扫向全班同学,希望能从中找到答案。
是啊,以前还没发生过这种事呢。
同学们这时也安静下来,每个人心里都在胡乱的猜测着。
这时,坐在第一排正中座位的团支部书记徐莉站了起来,看着班长方明,“昨天我回家比较晚一些,看见刘老师一个人在街上走,至于去哪了我就不知道了。”
那会干什么去呢?每个人心里再次产生了疑问。
“不可能是乘凉吧,昨晚下雨冻得我加了两层被子呢。”‘笑料’肖科咧着嘴插了一句,本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见没人理会,便不得不低下了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唉,巧了,吴力壮咋的也没来?”不知谁问了一句。
这时大伙才注意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是空的----的确没来。
他到哪去了?
“去问教务处,或许刘老师请了假没通知我们呢。”徐莉见没人再吱声,自己抢先说道。
“问处长大人啊,不敢,要是刘老师没请假,让处长知道了,一个月奖金全没了,我看还是免了吧!”
徐莉没好气的瞥了说话的那位同学一眼,“那你说我找谁问谁去,总不该问你吧?”
那位说话的同学刚想反驳几句,见方明朝他摆了摆手,立马又坐了下来。
“好了,大家都坐下吧,先看着书,等中午放学我们几个班干部到刘老师家去一趟。”方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再说话,就拿出书本看了起来。
现在是9:00,第二节上课时间到了。
这时门开了,刘老师走了进来,衣服还有点湿,脸色也很难看,眼睛从镜下看去陷得更深了。
“怎么了,同学们,不欢迎我,对不起大家,让你们担心了”
......
“起立!”还是班长反应快,“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刘老师,吴力壮还没来,这里也没有他的请假条,您看?”方明站起身来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我正要向你们说起这件事。”刘老师把书放下,用手使劲推了推眼镜。
“同学们,吴力壮昨天下午回家时因打架受伤住院了,但伤的不是很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你们可能会以为这次又是吴力壮同学招惹是非,是不是活该。可是你们错了,而且我也错了。我没有看到一个被称为‘坏学生’优秀的一面,我.......吴力壮是在坐车时看到小偷偷别人钱包时勇敢地站了出来,但最后反而被小偷们反咬一口,那位丢钱包的人也失去了踪影,我们的同学被打了,可惜车上没人制止坏人,公安局现在正在对吴力壮进行调查.....”刘老师一字一字说着,眼角一行闪光的东西滑了下来,他赶忙低下头摘下眼镜,擦干了眼泪。
“是我们错怪了吴力壮,我在这里向他表示歉意,他.....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同学,奶奶去世了,母亲去世了,他只有父亲一个亲人。
以后的话完全被泪水哽咽了。我们的刘老师啊,第一次面对同学们流下了眼泪,可是同学们啊,你们谁又能知道他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无法说出的痛苦在煎熬着他。
“刘老师,刘老师,您别说了,是我们错了。”全体同学都站了起来,深情地望着他们最最爱戴的刘老师。
“好好好,同学们,都坐下吧,安静下来,时间不早了,别耽误上课,等放学后,几个班干部到我办公室去一趟,我们商量一下。”刘老师说完,拿出纸巾,擦净了眼泪,望着同学们。
“现在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讲......”
大约一周以后的一个早晨,刘老师正在做饭,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紧忙脱下围巾,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开门。
“刘老师,来信了!”
刘老师一看是李大妈,一边招呼着她,一边赶紧从屋里搬出一条板凳。
“不用了,不用了,都上年纪的人了,坐这硬东西还真不舒服,给,你的信,看样子是你老婆写的,怎么样,我说包给我吧,准有个好结果,说不准明儿后儿的就回来哩!”李大妈高兴的说着,不自觉的还是拉过板凳坐了下来。
“刘老师,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居委会有我提议并全票通过,准备在咱们社区开展献什么爱心的活动,所得钱物捐给灾区人民。”李大妈说着,还双手做出了一个爱的形状。
“哈哈,大妈,我们各尽所能捐款捐物给灾区,都是为了表达我们的心意,这也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的,祖国大家庭嘛。”
“啊,对对对,大家庭不就是一家人嘛,这还有啥说的,这要还感谢你教育的好呢。”
“哎呀,大妈,你可别羞我小刘了,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献爱心活动,上有江总书记,朱镕基总理,下有我们亿万群众做后盾,还有什么闯不过的坎呢,这既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谈什么教育不教育呀。”
“对了,刘老师,老吴家那孩子昨天已经出院了,听说是你领着全班同学出面保证,最后倒是定了什么功?”李大妈说话时充满疑惑。
“可不是嘛,”刘老师一听这个,忙把信放下。“以前,都说吴力壮调皮捣蛋,爱打群架,这次可反过来了,拐的这个弯连我也没转过来呢,好了就好,以后......什么味,好像糊了。”
李大妈没等对方说话,鼻子已朝厨房的方向嗅了过去。
“哎呀,我的豆腐!”刘老师一拍脑门,一边跑一边还说着:“你看我这记性,光顾说话了。”
“算了,不行到我家吃去吧,我那小儿子回来了,热闹,包的饺子还剩下老多呢,一块吃去吧,别再麻烦了。”李大妈说着,走进厨房拉刘老师。
“大妈,不用了,我将就着吃点就行了,今天一二节还有我的课呢。”
“我说你糊涂了,今天礼拜几啊-----星期六,学校不是双休嘛!”
“啊呀,真是糊涂了,不过我还得到派出所去一趟,吴力壮的事情就差我这半拍了。”
“真够忙的,好吧,我不耽误你了,中午回来早就一块吃中午饭吧。”
“谢谢大妈了,有时间我就过去,我也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家小伟了。”
“好,再见了刘老师。”李老师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等刘老师返回厨房准备找点东西吃时,又听见李大妈在门外喊:“可别忘了,中午到我家吃饭。”
刘老师听着,嘿嘿笑了笑。
“今天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吃了。”他抖了一下胳膊,扭了两圈屁股。
这时,刘老师才想到了妻子的来信,欣赏依然是那娟秀的字体,字里行间充满了埋怨,也就是说,妻子还没原谅他呢。来不来,再说吧,恐怕要看我们刘老师如何表现呢。
“真是的,一周多了,还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我比你更犟,小玲难道不上学了。”刘老师看完信,一时又生气闷起来。
“哼,我也再说,我又没错,你就不能......”“哎哟,哎哟.....”刘老师突然双手捂住肚子在厨房里转起圈来,忽又想起什么事,紧忙跑到书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打开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顺手拿出两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两片黄色和白色的药片,然后放进嘴里,暖瓶里的水已经凉了,但刘老师还是冲了下去。
“这几天又忘吃药了。”刘老师低头看了就看写字台上的闹钟,“哦,不早了,该走了。”药瓶也没来得及放进抽屉里,跑进另一个屋,提起包,超派出所奔去。
写字台上只留下两个标着“胃舒平,胃复安”字样的药瓶安然立着,再看门口上的两只蝈蝈也因几天未喂食永远失去了叫声,那是小玲好不容易从西市场买到的,也不知小玲回来时这个做爸爸的如何交待。
其实,我们的刘老师啊,对这点小事还没提到日程上呢,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忙。
学校操场上,两个足球队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方明,方明,别踢了!”场外跑过来的徐莉大声地向场内喊着。
操场上双方队员依然热情的踢着足球。
“8号,传中,传中了,10号跟上,快,头球,啊,进了,进了,我们赢了。”场外看台上一起喊着,“高三级赢了,高三级赢了。”
队员们欢呼拥抱起来。
“10号,有人找。”不知谁听见了徐莉的喊声,便朝方明走了过去。徐莉报以微笑。
“哎哟,找你的大诗人方明啊,他挺忙的,我们有空,不如......”一群好事的男同学嬉皮笑脸的说着。
“去去去,管你们什么事,狗拿耗子,哪边凉快上哪边去。”徐莉扭过脸朝好事的人群挤了一下眼。
方明这时走了过来,阳光下显得身材更加高大而匀称,额前的黑发被汗水粘住了,足球袜放到了脚踝上,不愧是高三级的主力前锋。棒极了!
徐莉看着方明走过来的身影,竟一时忘了说什么。
“徐莉,什么事?”方明走过来,用手抹了一下脸。
徐莉这时才看清方明那张一张通红的脸,跑得太累了,90分钟呢。
“啊?‘大诗人......啊.....班长方明,刘老师出了点麻烦。”徐莉结结巴巴的回答。
方明愣了一下,“今天你怎么了,不舒服,说话怎么结巴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刘老师出了点麻烦。”
“麻烦?刘老师出了什么麻烦?快说呀!”
“别急呀,给。”徐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塞在方明手里,“看你满脸的汗,先擦擦休息一下。”
“谢谢你,我不累,身体好着呢,你先说吧。”
“是这样的,今天学校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查出了一周前刘老师迟到一节课的事,准备按规定扣除刘老师一个月奖金并写检讨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过去就算了,还提。”徐莉说完,伸手拉了一下方明,“这儿人多,到那边小亭子说去。”
方明并不在意,平时一块工作惯了,他了解徐莉。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都过去一周,什么都过去了呢,是谁吃饱了撑的去告状,我找他去。”方明还没坐下就生气的说道。
“不用了,这也怪我门,那天吵吵闹闹的让教务处的老师不小心听到了,回去一查就查出来了。不过刘老师的旷课原因我也打听到了,就是因为吴力壮住院的事,刘老师陪了他一晚上。”
这时肖科正从这儿经过买饭,看见方明和徐莉两个人在亭里坐着,打趣地说道:“哟,两个人在商量什么事呢,鬼鬼祟祟的。”
“‘笑料’,关你什么事,我们在谈工作,去去去!”徐莉看见肖科走了过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哎,我们的团支书,我可不是找你的,我是来给班头送稿费的,这下我们的大诗人大班长方明大......大.....又在校报风光了一下。团支书,你不是挺崇拜我们班长嘛,不如再听听我们‘海子诗人’的呼吸:今晚|流泪的月光|湿透了整个夜|湿透了以往参差不齐的记忆|漂浮的心碾过日月沧桑|催熟着我们永恒的信念|只因我们脸上刻着永恒的名字|才有了一千次跌倒后的一千零一次的爬起——我心永恒......多美的诗啊,让谁听了都会陶醉。”
“好了,好了,肖科,我们真的是在商量正事,你也过来吧,给点意见。”方明脸上变得严肃起来。
肖科看了徐莉一眼,见没反应,便也大方地坐在了徐莉对面的石凳上。
“出什么事了?这么严肃!”
“刘老师要受处罚!”徐莉抢先回答。
“什么,受处罚?”
徐莉刚要说,方明朝她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我说吧,还记得上周一刘老师迟到的事吗?教务处查出来了,并作出写检讨扣奖金的处罚。”
“就知道罚,罚他个头啊,什么教务处,不了解情况,不到群众中听取意见,就大笔一挥写个‘同意’啊,我去找处长拉理去 。”肖科说完,站起来起身要走,被方明一把拉住。
“别做傻事了,你一个普通同学能说得清道得明吗,刘老师自己也知道了,不如去安慰安慰他。”
方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慢着!”徐莉拽了一下方明的胳膊。“到哪去找,刘老师今天替二班老师代课,到办公室找?”
“那怎么办啊?”肖科也站起身来。看着方明和徐莉。
“到他家去!”徐莉眨了一下眼睛,用手指按了一下肖科的头。“你这笨猪!”
“好,咱中午到刘老师家坐坐 ,也好久没去了,就我们三个。”方明又补充了一句。
中午,正当刘老师刚吃过药准备做饭的时候,方明、徐莉、肖科三个人敲门走了进来 。“刘老师好!”
“嗨,是你们三个呀,贵客贵客,来,快坐下,可好久没来做客了。”刘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搬出两个凳子,徐莉坐在床沿上。
“刘老师,您没事吧。”方明坐下,问了一句。
“什么事?出什么事了吗?”刘老师满脸疑惑,看着三个人,好像要从他们脸上找出答案 。他也不知道三个人在搞什么鬼,以前在一起开玩笑多了,今天突然三张严肃的脸摆在面前,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指了指徐莉,“你说,团支书。”
徐莉望了一下方明和肖科。“刘老师,我们听说学校要对您进行处罚,而且我们也已经了解到了你迟到的原因是为了吴力壮的事情,根本就没你的错。”
“哎呀,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把三位愁成这样,这都怪我,没来得及和教务处请假,不关学校的对与错,主[xi]还有犯错误的时候呢,况且教务处这几天也忙,难免搞不清就下结论。”刘老师笑着说。“过去就过去了,不就一个月奖金外加一张白条码,小菜一碟!”
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显得很惊奇。
“再说了,什么事都想不开,不闷出病了吗,咱们都还年轻,应该考虑的长远些,吃饭了吗你们?”刘老师笑着看了他们三个一眼。
这时刘老师看到徐莉四处张望,好奇地问:“团支书,到处看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来。”
“不,不,刘老师,怎么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呀,刘师母和小玲呢?”徐莉说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看了下方明和肖科。
“你是说我的另一大半和另一小半呐,我让她们回小玲她姥姥家去了,好久没去了,也该看看了。”刘老师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来,站起身走到写字台前,背着身子把药瓶放进抽屉里。
其实,方明他们三个人早就发现了,只是嘴上都没有问,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
刘老师见三人不说话,“今天就别走了,我在家请客,来,来,徐莉,你帮我,是不是好久没尝到我的手艺了。”
三个人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方明说道:“刘老师,我们都吃过了,本来没心情吃,现在看你没什么事,我们现在好多了,不如我们三个在你这做东,做饭请你,ok!”
“好,好,今天谁也别做东,咱们比赛,一人烧一个菜,看谁做得最好,有奖励!”说完,刘老师立刻系上了围裙。“我先下厨了,下一个徐莉登场。”
于是四个人各自准备起来。
徐莉没等刘老师做完第一个菜便走进了厨房,她望着刘老师瘦弱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刘老师,您的胃不好,以前我们怎么不知道啊?”这句话,徐莉想说但硬是没有说出来。
“刘老师,小玲是不是大上周刚回的姥姥家,怎么这次时间隔得这么近,我记得是一月一次的。”
“哦,是徐莉呀,你怎么进来了,我的节目还没谢幕呢,快出去,快出去。”说着,刘老师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硬是把徐莉推了出来。
方明和肖科见没办法,各自忙起自己的“节目”来。他们每个人都发誓:一定要为刘老师做出最可口的饭菜。
回家的路上,肖科见两人不说话,“怎么不说话呀,我看刘老师和师母一定是吵架了,小玲不在家,而且我还注意到门口的蝈蝈也不见了,一定是刘老师想瞒着我们。”
方明和徐莉两个人好像没听见,依然低着头向前走。
肖科见没人答话,使劲推了方明一把。
“唉,我说大班长,这时需要你说话的时候怎么哑巴了,在班里的威风哪去了。”
方明没有回答,他的心里很乱,他确实需要拿出办法,但现在没有。
三个人并排走着,一直到各自分手回家,再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刘老师的胃病更厉害了,医生建议他每周到医院检查一次,可因为赶着写一篇学术论文,就这样忘记了。
教学楼二楼走廊里,方明和徐莉正在总结着向灾区捐款的事,昨晚还特别开了一个晚会,题目是:你我伸出一只手,共同撑起一片天。会后,同学们踊跃捐款,总共达到4600多元呢。这是他们从未想到的。恐怕应该是全校最多的了吧。方明、徐莉感到非常自豪,因为这是他们瞒着刘老师自发搞的这项活动,过会儿,他们还要把这个喜讯告诉刘老师呢。
这时副班长周庆跑了过来。
“我正找你们呢。”
方明和徐莉同时转过身来,看见周庆跑得满头大汗,赶忙问道:“怎么了?”
“刘老师出事了......”周庆说完一句,又紧喘了两口气。
“什么?刘老师出事了?别乱说,前几天还好好的呢。” 方明回答。
“不骗你们,刘老师正住在我爸医院里呢,我刚听我爸说的还有错,一知道消息,我就赶紧来告诉你们,看看怎么办,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周庆抹了一下脸,身子靠在阳台上,大口喘着气。
“真的,那快去!”方明拉了一下徐莉,直朝楼下跑去。周庆在后边喊:“等等我,我知道地方。”
三个人跑到街上,徐莉停下了。“是不是该给刘老师买点水果什么的,总比空手好看些。”
“嘿,还买什么呀,饭都吃不下,是胃溃疡都快穿孔了。”周庆缓了一口气,脚步依然未停,见徐莉没动,回来拉了她一下。“还是先去了再说吧。”
xx医院,201病房,洁白的床铺上躺着一位脸色瘦削的病人。全然不像30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床边铁架子上的吊瓶静静地滴着液体。
“201病房,就这,就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床上的病人好像睡着了,没有动静。
“咚咚咚。”
“谁呀,请进!”病人醒了,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刘老师,是我们。”方明、徐莉他们三个慢慢走进病房轻声的说。
“啊,是你们呐,快坐下,快坐下。”刘老师想使劲坐起来,但撑了一下身子,没有挪动地方。
徐莉马上走过去按住刘老师。“刘老师,别动,我们自己坐下就是了,你好好躺着。”
“刘老师,你瞒得我们好苦啊,病成这样子了,也不早说。”方明上前一把握住那双冰冷的手,眼里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刘老师,您说过我们都是朋友,朋友就该团结共苦,可您却......”周庆也留下了眼泪。“我一定让爸爸找全市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病。”
“哎呀,看你们三个大人,也不小了,还像个一个小孩,不就是一个小手术嘛,顶多几刀,我受得了,快别哭了。”
“干什么的,你们三个,怎么随便进入病房,出去!出去!”门口一位护士满脸怒气的说道。
周庆回头一看,“是王阿姨啊,我是周庆。”
被称作王阿姨的护士立刻反应过来:“是周主任的孩子啊,这位病人是?”
“是我们刘老师。”三个人同时回答。
护士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对周庆说:“好吧,只能看一会儿,20分钟后你爸爸就回来查房了。”
还未等三个人说声谢谢,护士一转身带上了门,门外清脆的脚步声滑出老远。
“好了,你们三个先回去吧,别耽误上课。”刘老师脸上强装微笑,“我没事的,小手术嘛,顶多半小时完事,你们放心走吧。”
“不,刘老师,我们三个这次已经请好假了,我们要等你做完手术,才能放心回去。”徐莉哽咽着说道。
刘老师哭了,他背过脸,想伸手抓过毛巾擦掉眼泪,徐莉忙伸手掏出手帕,替刘老师摘下眼镜,擦干了眼泪,然后擦净了眼镜片上的灰尘,重新给刘老师戴上。
刘老师从心里面感激这帮学生,马上整整三年了,其实世间每个角落都会充满爱,只要你用心体会。
“刘老师,您别难过。”方明擦了一把眼泪说。
“走吧,孩子们,都回去上课,我是你们的老师,听话,都给我回去。”刘老师有些怒气。
“不,这儿不是学校,是病房,我们现在是朋友,你生病了,朋友就应该照顾朋友。”方明大声说着。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住刘老师的双手,就像一颗红色的爱心在缓缓燃烧,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对方内心跳动的声音。
“风雨同舟,万众一心”,这是祖国大地每个角落都会听到的呐喊声。
半小时后,周庆爸领着几位大夫走了进来。
“刘老师,再过半小时就要动手术了,请您的家属过来签个字。”
“我.....我....”刘老师闭上了眼睛,不知说什么好。“家属,我的家属在哪儿呢?父母早已去世,妻子又在他乡,我身边还有什么家属啊?”他心里不停的问自己。
“我来签!我来签!我来签!”方明、徐莉、肖科三个人看出刘老师尴尬的眼神,赶忙争先恐后的去抢周主任手中的手术协议书。
“不行,不行,你们都不是家属,法律上来说都是不允许的。”周庆爸提醒道,“你们三个争也没用。”
方明三个见没办法,只得眼睛看着刘老师。
“周主任,我自己签可以吗?”刘老师轻轻地问道。
“这......签字只是手术的第一步,如果术中大出血还要输血,术后还要全面护理,最好是有个家属陪伴才好。”周庆爸有些为难。
“我来签!”门口有个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
“刘师母,小玲妹妹。”徐莉第一个回头看了一眼。
“爸爸!”小玲一进门就朝躺在病床上的爸爸跑了过来。“我好想你啊,爸爸!”小玲娇嗔的爬上病床,双手摸着爸爸的脸。
刘师母走到病床前,方明、周庆自觉的退了一步,看到刘师母,他们三个心也就放下了。
“善民,我都听李大妈说了,是我不好,也没照顾好你,还生了病,过去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想不开......这次回家也多亏了老百姓和部队官兵,是他们救了小玲,还有村里的老人,我是真正体验到了一个大家庭的温暖。我......”刘师母说着,眼泪哗哗的的流了下来。
“好了,依帆,过去的就过去吧,别和孩子似的,再说也不都是你的错,我没和你商量也不对 ,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边的灾情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政府给安置了帐篷,还有很多来自四面八方捐来的衣服被褥,灾区的人民很感动。”
两个人说着,似乎忘记了手术,忘记了周边的人。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刘老师,刘老师......”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叫喊声。
门被推了开来,进来的全是高三一班的学生。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其中的一位大夫赶忙把这群学生拦在门口。
“刘老师,刘老师,是我们,肖科...吴力壮....我们全班同学都来看你了。”
“啊!是肖科他们啊,你们怎么都来了....”刘老师激动的脸上积满了泪水,说话也颤抖起来。
方明、徐莉、周庆见同学们都来了,忙跑过去和他们凑在一块,高兴的交谈着。
“大家静一下,我宣布一件大事!”肖科挤出人群,伸手向大家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大伙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到他的身上。
“教务处关于对我们刘老师迟到处罚一事,经详细调查,考虑到特殊原因,宣布无效!”
“哦哦哦......”201病房一片欢呼,同学们完全忘记了是在守着一位需要休息需要安静的病人。
欢呼中,吴力壮走出人群,向病床上的刘老师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刘老师,也谢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信任,我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
刘老师高兴的向他点头,同学们也向吴力壮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同学们,今天大家都在,我可以说,我很幸福,手术也一定会成功,大家就不要为我耽误上课时间,高三课程安排得紧,刘老师也没啥说的,只有一句:祖国需要你们,不管将来走向哪个工作岗位,都会有发光发热的机会,就像您们崇拜的大诗人班长方明写过的一句话:因为我们脸上都刻着‘永恒’这个名字|才有了一千次跌倒后的一千零一次的爬起。祝你们成功!”
刘老师讲完,全场欢呼雷动。
“谢谢您,刘老师。”班长方明带头又鞠了一躬。随后每位同学都向躺在病床上他们心中最敬爱的人鞠了一躬。
“时间不早了,刘老师该进手术室了,除了家属,其他人都在这等着吧。”周主任这时才插上一句。他不想,也不忍心打断这群可爱的孩子们,他为刘老师感到自豪,也同时为自己的孩子能拥有这样的老师感到自豪,他很想把这份美好的时刻永远保留在病房里,可手术不等人啊!
“嗨,慢点,咱拍张照吧,我这儿正好带着相机呢。”小玲妈打开提包,朝刘老师望了一眼。
“好,今天天气也好,这次就听你的。”刘老师笑了笑。
“妈,我也听你的!”小玲说完,笑着把头埋在了母亲怀里。
“怎么,不听爸爸的话了?”
“听听听,我都听你们的,还有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呢。”小玲嘿嘿的说完,向大家做了一个鬼脸,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徐莉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道白色的阳光照耀着屋里每一个人。
“先别急,刘师母,我这儿还有一首诗要送给大家。”不用问,一定是我们的大诗人班长方明又来了灵感。
刘老师脸色看上去好像好了许多,忙说道:“快念,快念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好,嗯。”方明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祖国|你以你宽阔的胸怀|我以我笨拙的思索|缠绕起生活|这样走过的成熟的秋季|是我们发展未来的结果|就从这里吧|就在这秋里|我抖掉所有的疲劳|偎着你|踩出一串通往冬天的落叶......”
“好....好....好,写的好啊。”
“不愧是未来的‘海子诗人’,不,是现在的大诗人。”
“我们热爱你!”同学们欢呼着。
“咔嚓,咔嚓!”一张张美丽纯洁的笑脸被定格在了从窗外射进的秋季灿烂的阳光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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