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你离开时，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车子开动了，我踏着冰棱的脚怎么也迈不动。世界静悄悄的，望眼欲穿那身影，悲凉的风从身边走过，心头泛起的是苦涩的海潮。

门前的那棵绿杨，秀颀的女子，它招摇着枝条与你暗送秋风，你毅然的身影，踏碎相思和牵绊。

你一路颠簸，把心团得紧紧地，此时一别，自当开始艰难的挣扎。你再也不愿这样老死家乡，即使还有你爱的姑娘。好男儿志在四方，但牵肠挂肚的柔丝细线，缠死多少刚猛之志。

你要赚大钱。你有力气，你拼命工作。城市很大，大得到处都是人，你一个也不认识，甚至没有熟悉的面孔。你在城市中挣扎，你在别人面前像是空气，甚至是臭气，你亲眼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捂着鼻子，蹙着眉毛，从你身边走过。那天，你刚从下水道的窟窿里冒出头，金色的阳光洒在你古铜色的肩膀上，你正为刚刚疏通了的下水道感到兴奋，你想找个人分享快乐，你第一眼便看见了这个漂亮的女人，你忍不住憨厚得笑了笑，你发现女人冷如冰霜地做了以上的动作。你有些失落，但你心里想，不管她，我来这里是为了赚钱，回家盖新房，娶媳妇。

后来你渐渐发现城市的女人见了你都不笑，不像家乡的我。你明白了，你是农民工。你更拼命的工作。你背砖头是人家的两倍，你扛水泥一肩一袋。你一天干好几份工作，你鼓足了劲，拼命赚了钱，你不舍得花一分。

你看见一个女孩在街边乞讨，你文化不高，偏偏认识几个字，“父死娘得重病，家里只有个五岁的弟弟，出门被骗，身无分文，娘躺在手术台上，急需救命钱，求求好心人！”周围没有一个人，你觉得城里人真冷漠。你拿出了几个月的辛苦钱，给了小姑娘。你看见小姑娘笑着看着你，感激你，你觉得很骄傲。这笑让你骄傲了一个星期，你又在另一个地方看见同一个小姑娘。你走过去问你娘的救命钱还没凑够吗，小姑娘拔腿跑没了影。

你还是拼命的工作，你给人家送水，一天能送200桶，你乐此不疲，还力争不断刷新自己的记录。这工作让你结识了好多老年人，他们总是多给你小费，因为你不是把水放在门口就走，你总是把水放到饮水机上帮他们弄好。他们总是乐呵呵地感谢你，你觉得受尊重。

一个老人过马路时摔倒了，你骑着三轮车路过。你二话没说扶起老人，老人摔伤了腿站不住了，你送老人上医院。老人有些稀里糊涂，在两个儿子和两个媳妇面前承认你骑车剐倒了老人家。你据理力争说情况不是这样的，你是好心送老人来医院的，两个儿子就揍你，你不是揍不过他们，你觉得打架的人就像我们村的王二癞子，他是个流氓，你觉得这两个城里的儿子文质彬彬不像流氓，他们打你可能是太爱他们的娘了。你也有娘，你娘正在家里的鏊子窝摊煎饼，不断地往晚霞下落的地方看，一天又过去了，儿呀，怎么还不回家。你没有证据证明人不是你撞的，两个儿媳妇骂人比我们村没文化的泼妇还狠，人们都围观，都指指点点，你觉得很孤独很委屈，找谁去说理！于是你承担了老人家的全部医疗费用还有营养费用。还像亲孙子一样，伺候老人。两个儿子和媳妇只露了那次面，便再也没来。老人家最后终于感动的不行，说是儿子们不孝顺，他们逼着她承认是你撞了她，昧良心呀，你是好人呀！

你终于生了气，你像梁山上的黑旋风，找到了那两个儿子，举起坛子般大小的拳头，一拳一个，把两个文质彬彬的儿子揍了个半死。两个泼妇上来撕拔你，被你一脚踹进了垃圾堆。见义勇为的居委会老太太报了警。

警察抓住你时，你当着围观者痛痛快快说了一句话，你们城里人，真他娘的让人恶心！在警察局警察问你为什么打人，你说他们不孝顺她娘，警察都笑了，人家孝不孝顺是人家的家事，你管的够宽的，你一个农民工！你说不孝顺的种就该灭了他。警察以为你脑子有问题，派人派车按你身份证上的地址，把你送回了家。

时间正好是冬天，你下车的第一脚正踩在薄冰上，咔嚓一声吓了你一跳，你看见满村的人都出来了，村里人很少见警车。你娘扑上去问孩子你咋了，你抱着娘不说话。你爹站在远处头扭在一边，我能知道他心里话，真丢人！我仅是你未提过亲的女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警察对你娘说好好照顾你儿子，别让他去城里打工了，然后开着警车呼啸而去。

全村的人都觉得你做了不体面的事，我爹我娘要脸面，非要我离你远一些，他们庆幸我俩没订婚。你本打算到城里赚了大钱，盖了新房，娶我的。现在你说，钱一分没赚着，我们分手吧！还好没订婚，你还是自由燕。我听了，心里灌满了冰棱子又冷又痛。你打工的两三年，我日想夜盼，就盼回了你这句捅心窝子的话吗？你把我当成了城里的女人了，我是为了你的钱吗？我是看你心好人好孝敬老爹娘我才想嫁给你！我难道要把心撕出来让你看，我捶打着你结实的胸膛，哭够了，躺在你怀里睡着了。

我说我们有地，你有力气，我好歹还是个高中生，我们到信用社贷款建大棚，我学技术，你出力气，我们养花，种菜专往城市送。你说我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的笑盖了全城市的女人。我知道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喜欢，我知道你的心又回来了，我要你在乡土上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我爱你身上的这种乡土气息。

正当我们干起来的时候，又出事了。你小侄子气喘吁吁的跑来说，叔叔快跑，警察来抓你了。你愣了一愣说没做亏心事，跑啥！你毅然向村口走去。

村口，早聚集了很多人，两辆警车哇啦哇啦地叫。头辆车上下来一名警察，是上一回来过的，他搀着一位老奶奶向这面走过来，后面车上下来两男两女，跟在老奶奶身后，他们径直走向站在树下的你。你认出了他们，但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老奶奶还没到跟前就喊，小伙子，好人呀，大娘冤枉你了！大娘对不起你，你是大娘的救命恩人呀！说着老人要下跪。你一下子冲上去，扶着老奶奶。你嘴笨，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后面的两男两女齐刷刷地向你鞠了一躬。大兄弟，对不起，我们是来给你道歉的，多谢你救了我们的母亲，一个文质彬彬的年纪略长的先生说，大兄弟，这是你给我们垫付的医疗费，你那两拳头打醒了我们，我们一定好好孝顺我们的母亲。

村民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你爹和我爹对望了一眼，坐在了一块。你娘抹着眼泪看着你高兴。你站在人群中像个英雄，我想明天就要嫁给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