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我高考落榜后,便把父母的叮咛和期望塞进简单的行囊,离开被称为一方水土难养一方人的山旮旯,登上广东这块热土,立志混不成样子不回乡。
感谢大山赋予我山一样质朴敦厚的性格,感谢父辈给予我坚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很快得到老板赏识,我的生活出现了飞跃,在一家竹器厂里从一位普通的打工仔到班长到小场场长,发展到得到老板的千金——凤的青睐,即将成为老板的东床。得益之下,我忘不了写信告诉父母亲,忘不了把挣来的钱寄回家,好让老人改善生活或修膳那幢老式的“三层楼”。
去年以来,父亲在来信中常提到家乡几年来变化很大,咱家也建起了三层楼,一定要我带上儿媳(女友)回家看看。我这背井离乡多年的游子,何尝不想回家看一看,何尝不想在双亲面前尽一份孝心呢?但要我带凤回家,着实顾虑重重,生怕表哥当年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
我读初二那年,村里发生了一件令村民尴尬和羞愧的事。我一位表哥早年外出打工,在外面认识了一位姑娘,表哥连哄带骗,说家乡山清水秀、丰衣足食,家有三层楼,生活不愁。姑娘听了好不喜欢。表哥回乡时,那姑娘千里迢迢一路随来。面对一间破败的摇摇欲坠的木屋,姑娘惊呆了。往日的谎言被眼前的事实所戳穿,表哥没有安慰和道歉。他知道,挽留成了多余。从那天起,家乡又多了一条光棍汉。
往事不堪回首,然而,拆不散的是骨肉亲情,思念双亲思念家乡之情,犹如一阵阵绵绵不绝的春潮涌上心头。再不回家看看,良心上将会受到谴责。春节过后,我小心翼翼地把父亲的意思及家乡的情况告诉凤,并一再强调请她慎重考虑,三思而行,以免我与家人乐极生悲。凤也许被我的真诚所感动,欣然答应今年清明和我结伴还乡。
汽车在蜿蜒的山区乡村公路上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在村头停住。我对凤说,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青山、绿树、野草显得多么熟悉而有新意,新建的地头水柜星落棋布,一池池水如一团团明镜,照着阳春里的故乡。肥硕的春笋挺出地面疯狂地向上拨节,一丛丛一簇簇竹子长满屋前屋后长满地角与山腰,微风吹过,婆娑起舞,哗哗作响,好像在欢迎我这归乡的游子。目之所及,几幢新建的小洋楼掩映在绿树丛中。家乡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不知自家新楼在哪里,我只好领着凤向老木屋走去。进了家门,父亲在忙乎着收拾东西,见我俩到了,乐呵呵地说,来啦来啦。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脸的笑容。我侧脸瞅凤,她一脸茫然,环顾木屋,诧异地问:“这就叫‘三层楼’呀?”正当我无言以对时,父亲反应极快:“这是过去的三层楼,现在的三层楼在那边。”说着,便拎起我的行囊在前面带路。
这是一幢名副其实的三层楼,其设计、建筑、装潢和城里的楼房不相上下。四周的竹木、椿芽树还为楼房平添几分幽静与典雅。刚飞来的燕子呢喃不停,它们也要在我新房的雨棚下养儿育女安居乐业了。听老人说,燕子在哪家搭窝,哪家就吉祥,就有好兆头。我这样告诉凤。凤用食指点着我的鼻子说:“看把你美的”。怎么不美呢,倘若杜老前辈当年能住上这样的楼房,哪里会有《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样的传世之作?
知道我带凤回乡,不多时,亲戚朋友相继挤满了新楼,谁都想看看飞来山旮旯的凤长成啥样。人群中我看见表哥的脖子上骑这一个胖娃娃。原来,表哥前年也成家了。父母亲像过年一般,端着一碗酒敬这个敬那个,凤和小妹给大伙分糖果。整幢新楼漾溢着笑语和温馨。
次日清晨,凤跟小妹出门,说是要串门走亲戚,还要爬山踏青。凤好动,初来乍到,对山里的好多东西一定感到新鲜好奇,走一走,认识一下家乡的民风民俗也好,有小妹带着,随她去罢。我也没闲着,随着父亲到后山的竹林里转悠。
第五天晚饭吃过一半,凤郑重地对我说:“经过几天实地考核,我认为这里的竹子生产有一定的规模,竹器市场很有潜力。我打算在这里办一个竹器厂,你当厂长,我当你的助手。至于设备和启动资金嘛,我想请广东的老爸支持,待以后咱赚了钱才还他老人。你看如何?”“ok” !正中下怀。凤说出了这几天我一直想说的话。凤真鬼,她这几天不是去玩,而是搞实地“侦察”。当时我甭提有多高兴,要不是当着父母亲和小妹的面,定会把她拥在怀里亲个够。抬眼看父母时,只见两老满面红光,眼睛眯成一条线,就连颜面上的皱纹也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做父母的还有什么比儿子娶得媳妇的事更为高兴呢。父亲举起酒碗,兴冲冲地喊“干杯!”说完一仰脖子,咕噜、咕噜,一碗土茅台下肚,然后起身,惬意地哼着山歌上楼看电视去了。
山村的夜静谧而安详,满山的竹子在春夜里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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