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有种人生叫噩梦星曦蕴月

发表于-2012年01月09日 下午4:14评论-3条

我的记忆大概是从三岁开始,从记事起,别的孩子都去上幼儿园,而我就跟着母亲到街上去擦皮鞋。

母亲没有什么文化,更不懂一门手艺,看见别人在街上擦皮鞋一天也能赚个十块八块,没什么技术要求,也不用投入很多钱。在得到父亲的同意之后,母亲便在街上做起了擦皮鞋的生意。

母亲很勤快,每天起早摸黑地干活,午饭我们只吃几块饼干。那时候有很多官大爷找母亲擦皮鞋,也许是因为母亲在擦皮鞋的队伍中是最年轻最漂亮的。那些官大爷把小车停在路边,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双脚很优雅地放在凳子上,母亲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大爷们擦皮鞋,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会阔气地施舍我几个零钱,一天下来,我们也有二十多块的收入。

一有空,母亲就拉着我说话。“振华,等妈妈赚了钱,也送你去上幼儿园,你要好好念书,长大了,也要当官,当官多好呀。”

“我不当官,我不要别人给我擦皮鞋。”

“傻孩子,你不好好念书,难道你要学你爸爸那样在工地里做一辈子苦力吗?”

我的父亲那时候在工地里做泥水匠,晒得黑不溜秋的,那双大手就像砂纸那样粗糙。我们一家人住在镇上一家简陋的出租屋里,生活简朴,但一家人在一起,却感到很温暖,只是这种幸福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很久。

在我四岁那年,母亲突然病倒了,到医院检查后得知,母亲的头颅里有个肿瘤,治疗费很昂贵。父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也向亲戚们借,只是平日里很友好的亲戚,一听到借钱都纷纷躲避,唯有父亲的堂弟慷慨地借了一千块,只是这远远不够母亲的治疗。那段日子父亲愁眉苦脸的,没有办法之下,母亲唯有靠吃药来减轻痛苦,父亲也因此更拼命工作了,他希望早点赚够钱给母亲治病。

母亲没有再去擦皮鞋了,家里的重担全压在父亲身上,有父亲在,我和母亲都不怕。但是噩耗终究还是来了,父亲在工地出了事故,被一块大石头压断了小腿。母亲听到这消息时,几乎晕过去,她抱着我,抱得紧紧的,在我小小的肩膀上无声地哭了。

半个月后,父亲总算出院,但他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一瘸一拐的,也就注定他不能回到工地赚钱养家。父亲想到要找工地包工头要赔偿,而且还有两个月的工资还没给呢。当父亲满怀希望去到工地时,他再也找不到包工头,包工头跑了,欠下好多工人的钱跑了。

我可以想象那时父亲沧桑的脸颊一定在抽搐,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走回家的,也许他一路上想着怎样跟老婆孩子交待。回到家,他一句话也不说,抽了几根烟,见母亲睡着,摸了摸我的脸蛋,就走进了厨房,拿起了菜刀,用一块破布包裹着,便一瘸一拐走出了家门。

那个晚上,父亲很晚才回来,拿着血淋淋的菜刀,手一直哆嗦着,脸色煞白。母亲急着问他,发生什么事?父亲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厚厚的一沓,后来我知道那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这够你看病了,我杀了人,以后,孩子就苦了你照顾了。”父亲流着泪对床上的母亲说。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坚强的父亲流泪。那夜,我们都没睡,我没有想过,那一夜竟是我们一家人最后在一起了。天还没全亮,就有警车来了,他们把父亲带走,把父亲拿回来的钱也一并带走。

后来我在邻居的口中知道父亲那个夜里去抢劫了,被抢的那个人拼命抵抗,父亲无奈之下对他动了刀,结果那人死了。父亲被拘留以后,母亲的病情一下子恶化了。父亲最后被判了枪毙,就在父亲被枪决那天,母亲竟奇迹般精神了好多,还穿了那件平日里很少穿的新衣服,然后做了一顿很丰富的饭给我吃。吃完饭,她从抽屉里,掏出纸和笔,颤抖地写了一段字。她让我拿给父亲的堂弟,即我的叔叔,我不知道母亲写了些什么,我拿着它便往叔叔家跑。

原来那是母亲的遗书,叔叔看完,抱着我便往家里赶。只是当我们推开门时,一切已经迟了,母亲躺在地上。她死了,喝农药自杀,跟着父亲一起上路了。

我成了孤儿,被叔叔领到他家里。叔叔待我很好,只是因为我的到来,常常使婶婶和叔叔吵架。婶婶极度讨厌我,说我是个死剩种,尽是拖累人。在叔叔外出工作时,婶婶就常拿我出气,动不动就是一个耳光,还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年。一天,在叔叔出去工作后,婶婶突然给了我一件新衣服,要我穿上,说要把我送给一户好人家。后来我才知道,婶婶是以三千块把我卖给了人贩子,那个人贩子是个中年的男子,胡子邋遢,一身酒味。他带着我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来到一个山镇里,他把我带到一对老夫妻那里,对我扔下一句话,“他们以后就是你父母啦”。那老太太约莫五十岁左右,她向我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样子还是挺机灵的,叫什么名字呀?”她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只木然地站在那里,我不知道我以后的命运将会怎样。

“她不会是哑巴吧?”老太太问人贩子。

“怎么会呢?”人贩子用力拍了一下我脑袋,我痛得“阿”地叫出声来。

老太太赶紧推开人贩子,心疼地抚摸着我的头。那老头子呢,将近六十岁,有点驼背,在一旁抽着旱烟,见老太太对孩子满意,便从裤兜里掏出钱来,钱是用塑料袋裹着的,老头子把预先讲好的五千块钱给了那个人贩子。人贩子拿了钱,便匆匆地离开了。

老太太还有一个儿子,二十来岁,是个痴呆,只管吃喝拉撒,但要是耍起脾气来,就恐怖多了,他会拿家里的东西出气,这样的儿子是注定没有指望的,于是他们就想到买个儿子回来,将来老了,还有人照顾,而命运就安排了我做了他们的养子。

刚到老太太家的头几个月,我什么话也不说,一个人就呆坐在家里,老太太和老头子对我都很好,就像我父亲母亲那样,把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自己却吃残羹剩菜。后来,我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认了他们做我父母了。

我养父养母都是很老实的农民,养父种田种果,养母就喂鸡种菜。每天天没亮养父就出门工作了,养母就挑着菜到市场上卖,尽管这样,他们的日子依然很穷,是村里的特困户,要不是政府每月有一百多块钱的补贴,他们的日子会更艰辛。

在我七岁那年,养父突然和养母商量,说是要供我读书,我听了都感动得哭了。后来,县上有领导说要到我们村扶贫,村长就来到我们家,对养父说,“你们家困难,我们是知道的,现在县上领导下来扶贫,安排到你们家,到时候,叫你儿子说几句好话就行了,就说感谢党的关怀,要不是党,我就没机会上学,以后要好好读书,报效国家”。村长说完便离开了。

扶贫活动很是隆重,有很多记者光临我们家,闪光点还对着我闪个不停,我按村长的话在摄像头前复述了,县上领导把一个崭新的书包递给我,把大米、油、慰问金交给了养父,我看到养父深邃的眼眸在阳光下闪动着浑浊的泪水。那时的我也特别激动,暗暗起誓,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当官,也要在闪关灯下慰问慰问一下穷苦百姓。

我上学了,我的同桌是个富二代,一个酒店老板的儿子。他总喜欢在我面前炫富,拿我家人说笑,笑我父亲是驼背佬,我母亲是卖菜婆,我哥哥是个傻子,取笑我满身补丁寒酸的衣服,有几次我都和他打起架来,只是他有几个帮凶,每次都是我吃亏。被人嘲笑这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这学我是上不下去了,于是常常逃课去玩,起初老师还到我家告诉我养父,养父只是说我几句,回头也不管我。我还是照样逃课去玩。

在我十一岁那年,养父的妹妹给我们家买了一台dvd,村里的几个年青人知道后,都大发善心,慷慨地赠送了很多成人影碟给我的哥哥。他拿了影碟便在家看,我养父养母不敢拿走他的影碟,不然家里的其它东西就遭殃了。哥哥每晚都看到天亮,那些嗯嗯呀呀的呻吟声与叫床声,让我无法安睡,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和哥哥一起观看了,看完之后,我全身感到热乎乎的,那样luo体的女人,常常在我头脑里挥之不去。这些邪恶的念想,后来还是让我闯祸了。

在我十三岁上中学前的那个暑假,一个炎热的下午,我独自在家看成人影片,全身的yu火在燃烧,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我把邻居一个七岁的小女孩骗到家里,对她实行了强j*。我的恶行到晚上被小女孩家人知道后,他的父亲是拿着刀来我们家的,我吓得躲在门后,养母拦住了他,他的女人也哭着追来了。养母问那女人“我儿子做了什么错事了?”,男人抢先愤愤地说,“这畜生糟蹋了我家小妹”。养母难过地捶打自己胸口,一个劲地陪不是,但除过这样,她又还能做何补偿呢?我们家一穷二白,什么值钱的也没有,去报案嘛,因为还未到十三周岁,也不能把我给枪毙的。

那男人在暴打我一顿以后,还是离开了。我足足卧床半个月,好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小女孩,他父母大概把她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了吧。

我如期上了初中,我在学校已丑名远播,所有女生看到我,就好像看到色狼那样远远避开我。老师也知道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学生,也放弃了我,我照常逃课去玩,跟着村里的无业青年去网吧,在那里我学会了抽烟,他们还教会了我玩网络游戏,很快我就沉迷其中。只是网吧上网是要钱的,他们总不会请我玩,没有钱我只能看着他们玩,于是我开始骗养父养母要钱,说是学校要,给了几次以后,也许是有人告状,养父再也不给钱我了。他不给,我便发展到偷他的钱,后来,他对我更加防范了,我无计可施。在家里要不到钱,我便想到可以偷同学的,在同学都去上课时,我溜回宿舍,把窗户撬开,爬进去,把他们的衣服,背包,枕头下,都搜刮了一遍,第一次我收获了十五块,这钱让我痛快地玩了一个晚上的网络游戏。

失窃的同学很快向老师报了案,同学们的钱就藏得更安全了,我故技重施,但收获只有几块钱,有时甚至没有。我的网瘾日渐大了,使得我胆子也变大,我便想到可以到工地去偷铁来卖,结果我还没拿走就被保安逮住,人家报了案,警察将我带走,考虑到我年纪小,便让家长带我回去教育。

我是彻底的没药可救了,回了家两天,我骗养父说回去上课,回到学校那天,我看到老师办公室没人,桌面上有台精致的手机,我的手脚便不听使唤,走了过去,把手机拿了放进裤兜,便跑到厕所,把电池取了,将卡仍了,手机我是卖到了二手手机店。我以为这样会没人发现。但是,民警还是查到了手机店,把手机找到,我自然就被捉去了。民警看到又是我,这回可不客气了,他们对我拳打脚踢,将我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通知养父把我带走。

校长让我退了学,养父养母对我也失望透了,他们再也不管我,我跟着社会上的无业青年到处逛,没钱了就去偷,反正被捉到最多就被持牌流氓打一顿,关一个晚上就会放出来,我似乎对此也习以为常了。这样的流氓生活过了两年,我不记得自己进了多少次派出所,那些持牌流氓差点没把我打死,到后来,他们不用审讯,就先把我打个半死。

我见到养父养母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一次见到他们似乎都老了很多,养父的驼背成九十度了,走路也扶着拐杖,但就是这样,他还天天到田里去,养母的头发似乎也一夜白了。他们当初买我回来,就是希望老了有依靠,现在我不但没有照顾他们,反而让他们的生活不得安宁。养父对我说,“振华,你要是还继续这样下去,就等着枪毙吧”。枪毙,我想到我的父亲,他因为犯过一次错,就被无情地枪决了,他那是被生活所迫呀。我如今也是生活所迫。

我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听养父的话,还继续盗窃,而且胆子是越来越大,就连电线也敢去剪,我的搭档因为这样送了命,我虽然幸运捡回了命,但却被搭档的父亲打得几乎死去。是的,是我无知的带他的儿子去剪电线,才因此丧命的,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呀。我罪无可恕。因为这件事,我在村里再也没地方呆了,我便跟着隔壁村的失业青年到县上去,他们组建了一个专门偷窃摩托车的团队,因为我有过很多偷窃的经验,很快就成为团队中的精英,为团队做了不少贡献。

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虎,我们到底还是出事了。记得那个晚上,我顺利地撬开一辆摩托车的锁,正欲开走,就被警察发现,要来追捕我了。我开着摩托车,把油门加到最大,心想的就是不能让他们捉到,但到底还是出意外了,我撞上了安放在公路中间的维修指示牌,人车倒地,我当场晕死过去。

当我醒过来时,已经在拘留病院,全身到处是伤,手臂打着吊针,痛得我都没有知觉了。我茫然地看着四堵墙,心里第一次这样如水般安静,许多往事在我头脑里不断切换。我想起了母亲,想起和她在街上擦皮鞋的日子,想起了我们一家人有过的幸福生活,只是这种幸福是那样短暂。我想起了养父养母,想起那次扶贫活动我在摄像机前说过的话。想起那个夏天被我强j*的小女孩。突然间,我泪流满脸。

我以为像我这种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只是我的养母还来看我。她老了,老得根本就不像六十岁的人。她对我说:“你养父住了院,不能来看你了,让我带几句话给你,他可能等不到你出来那天了,希望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将来出来还能从新做人,要是有可能,你的哥哥还要你出来照顾的,我也活不久的了,以后你自己好之为之吧!”。养母走后,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那么多年,两老对我如亲生儿子,但我却从来没有感恩过,还犯过许多错,让他们一次次伤心。

我如实地认了自己的罪,把团队的犯罪事实也招认了,我们这个盗窃摩托车的团队很快就土崩瓦解。我的判决书下来了,有期徒刑六年。那个夜晚,我睡得很踏实,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梦里,我见到了我的母亲,她对我说:“孩子,上帝关上一扇门,势必为你开启一扇窗,你就当过去十六年做了一场噩梦,梦始终会醒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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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关上一扇门,上帝就会为你开启另一扇门,回想自己的罪恶累累,真的无可救药。人生的走向一路向下滑坡,甚至达到了无恶不作,为所欲为。最终被绳之以法的后果,才知悔不当初。

文章评论共[3]个
郑佳仪-评论

拜读,问好。(:012)(:012)(:003)at:2012年01月09日 晚上11:03

绍庆-评论

拜读佳作,问好朋友,祝福朋友过一个温暖的冬天。(:012)(:012)(:012)(:012)(:012)at:2012年01月10日 早上9:14

月下的清辉-评论

晚上好欢迎多多写出优秀的小说。at:2012年01月10日 晚上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