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五谷不是他的真名,叫阳礼全,因为他这根独苗都三十老几了都没讨亲,好吃懒做,家徒四壁,所以给他这个“雅称”。
父亲去的早,由可怜的老母拉扯大,所以他也吃过不小的苦头。那个芋头大的头上,秃得像穿心饼样不济的黄发堆,黧灰色的脸色加额间“王”字大刀刻纹下,有两个小钱眼总是清扫地面,一对招风耳,嘴却又大又厚,极不协调,单瘦矮小的身板就如几根木材架起一个泥茶壶,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掉下来的那种。
消五谷经常来我家蹭酒饭吃,虽然一身邋遢样子,可我爷爷奶奶都是信佛的大好人,也不嫌弃他,来了少不了他一份,他总是傻笑的扯着大嗓子说:“大好人,大好人,遇到你们算是活菩萨了!”
可不,那年三十大早踩着厚雪来我家烤火,他抖擞成触电的人一样:“冷啊,——冷啊!”边说边抱着我家的炉膛,我家给他一杯二锅头暖和身子。
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他用烂铜锣样的声音感慨地讲:“昨晚不知冻死多少光棍,哇——,听说隔壁村就死了好几个。”
“那你呢?”我打趣地问,他可是有名的老光棍了。
“我?我昨晚和我老妈睡!”他很神奇地回。马上我家掀起一片大笑,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倒是很平静的样了,还问我很好笑么,欲弱的笑声又更加响了。后来,挨到吃中午才回去,还拿了两个大红薯回家做晚餐。
“我上电视了,你看,你看——”他兴奋的脸面难得酱红。“消五谷,这会也要出名了。”张大嫂羡慕地说。“消五谷,这回政府真给你钱了?那是真钱吗?有多少?”王老婆子像机关枪一样的啪啪直问。大家团聚我家的电视旁,七嘴八舌地热闹起来。他马上又平静下来,泄气地说:“二百五!”“哈哈,二百五,这政府发救济款也够缺德了!”“不是吗?电视上明明有五百,那两百五去哪里了?”大家议论开了,心里都是茶壶里煮饺子,清楚着——又是那个黑色的村支书给分“红”了!这时,消五谷沉默了。
有一次听王大伯讲:“我早上去下田,路过消五谷家,见他在那又哭又骂,说谁偷了他家五角钱,可以买两盒火柴,那得有多少根,哭得很伤心,伤心那一根根值钱的火柴没了。”王大伯咳了咳,咧开烟黄的玉米牙笑着说:“回来时,他还在那里骂,我说,消五谷,不要在这里消五谷了,多去地里劳动劳动,这火柴的钱差不多都回了!”呵呵,我们都笑开了。
其实消五谷人倒不笨,这附近乡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看到他的影子忙活。那些打杂跑腿的事他最乐意干,好吃好喝不说,还能捞到一包“相思鸟”的烟抽。所以,走东家串西巷子,也还真有“名”。
这次名就出大了。夏天的一个中午,王老婆子去找张大嫂闲聊,刚一时门就听到“呀,呀,呀”像杀猪般的怪叫,王老婆子是过来人,马上脚步放轻地贴着窗口缝细瞄,“我的妈啊,真是不要脸!”她心里一陈脸红心里却鼓一样的响。她马上叫来村支书几个人一来抓过正着,只见消五谷正和张大嫂“狗杀”,当场他们软了腿,下面去热烈地抽不出来,费了几分钟才把那大家伙搞出来。不要说,按规矩办事,把他们两年绑起来,戴着白纸尖帽,放着鞭炮,前面王小七打着铜锣,算是清扫邪气护了湾场。
消五谷那段时间有点消沉,也不到其它村子转溜,因为他成了大家不受欢迎的人了。不久,听说他去城里沙场干活去了。
大概过了两年,虽然大家都谈他的笑话,说他人长得瘦儿八叽的,那家伙却够猛的,说得好几个寡妇也红了脸。一天,从城里探亲的村支书带来他的消息,说他发了横财。说是沙场合伙的两个老板因为纠纷打起架来,消五谷趁机拣起一大麻包钱跑了,现在还不见踪迹。”
真是一波三折,不久,又听到消五谷的消息,从孙子做到大爷的他,因为在外“睡小姐”因为用力过猛,搞得下面骨折进了省医院。
再后来,听说他病得重,死了,还叫人写了一分遗嘱。不久经村支书送给了我爷爷。爷爷有点伤感的念着:“我,阳礼全,生于旧社会,死于新社会,无儿无女,死后,请将我的所有财产(含在家的老房子)总共约二十万元,十八万捐给政府,一万请王佑生(我爷爷的名字)老人家接收,算是报答,另一万也拜托王佑生老人家帮我照顾我的老母,跪谢了!阳礼全(附:请不要叫我消五谷)”我们听后一陈感慨,有些人竟哭出声来。这个社会本来如此,人死了,大多就会念着他的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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