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岁首,写材料做总结真是个苦差事,常熬得脸呈菜色,两眼发黑。晚上,一个人的办公室,陪伴自己的只是那些黑黑的方块字,一个个挤眉弄眼,像一只只苍蝇,文字变得如此面目可憎,我越来越讨厌我的工作。材料完成后,几经修改,领导颔首称许,自己仿佛在文字堆里出生入死一般。
以文字谋生,却因文字自困。供职的单位,大会小会不断,检查评比不绝,大官小官全是官,而写手不多,写手的生活就像旧时的印刷模版,被文字排得满满的,还得遭受周围人不解的白眼,被戏称为“炮手”。写着,写着,有时就莫名地悲哀起来,我只是生活在别人的文字中而已,纸上官话大话空话、正确的废话,其中有几句是自己的思想,有几句源自自己的本心?我对自己从事的文字工作产生了怀疑和困惑。
总经理助理将报告拿来给我,诈诈唬唬地说:“李小姐,老总让你在报告的最后加进一组图示说明。他说,这样就图文并茂了,他还说,报告最迟下周一要完成。”我火蹭一下就窜了上来:“凭什么让我改,你是他的助理,我不是。”小助理一样情形不对,立马软了下来:“李小姐,你就帮帮忙吧,我要是有这份能耐,哪能麻烦你呢。”
我摆摆手,示意她赶快离开。她前脚走,后脚保安就拿着快件让我签收,打开来看,正是两本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江山周刊,一时忘了跟这个年终报告治气,先是封页上赵先生的字令人眼前一亮,紧接着刊首语令人振奋,看着看着突然有种想要记录我在江山原生态写字的冲动。
打开电脑,此时不再有弄月之心、伤花之怀、领导之累,敲击键盘的脆响如最美妙的音乐,文字应声而舞,身姿曼妙,倒像是再重逢旧时老情人般,生活的喜怒哀乐也顿时生动起来。我或许想说的就是:和江山一起年轻。陪文字一起老去。
来江山,缘与相寻梦里,爱上江山,却是因为夏冰。这个喜欢的理由夏冰不知道,因为我和他不算是知己朋友,但是,我和他也不能说是一点交情都没有。我时常会坐在他的文字里发一阵子呆,他呢,时常会在我的文字后面留下清新入目的点评。我们看似没有做过深入交流,但是我知道我们在文字里交过心了。
一篇文字,有三品之乐:独品得神,对品得趣,众品得慧。独品过于的冷清,众品过于的喧闹,最理想的境界是二人对品,不仅得其趣味,更得友情滋润。不管这颗心在滚滚红尘里变得又多粗糙又多皱,也可以在温软的友情里面如同一枚好茶叶泡得展开,重新变得光鲜亮丽。正所谓剑逢知己舞,诗遇会人吟。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称夏冰为夏冰兄,而不称为夏冰友。感觉里,不是一个水平面上的朋友,来了招待饮茶,等同焚琴煮鹤,大杀风景。友字,也需讲究。
“友”这个字,而今用得俗滥,见面即呼朋友,象一首十分功利的歌里唱的:“天下难寻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这种速成法生成的朋友好比催熟的副食,菜无菜味,肉无肉味,一切不是甜得发腻,互相倾吐别有用心的甜言蜜语,就是淡得无味,酒阑人散再想不起谁是谁。这样的二人相对,就算真有清茶在手,真有妙趣好文,又有什么趣味。
而我和夏冰的相知相惜,在于透过文字可以看到很远很深的过往与未来。夏冰的文字一般都直白得让人遗憾,琐碎如流水账,这里那里都可增可添,此处彼处又似乎可删可减。假如不注出处,不写作者,单单拿出两篇文字混同在文字的汪洋大海里,恐怕没有知道他出自江山文学散文主编夏冰之手。他不是那等大才磅礴的人,他也不像那等人们心目中的所谓大师……他的为人,他的作品,在默示我们,他毫无什么了不得之处。你甚至会觉得他渺小、世俗。但是他虔敬不苟,诚恳无伪。他一点一滴地做,踏踏实实地做,用了全副力量,不断地前进,不肯懈怠了一点。也许做错了,他会改正的;也许力量小了,他会努力的。这样的人写出来的文字,也许不使人喜,却让人尊。他的文字里蕴涵着一个失落的、再也追不回来的世界。那是一种真正的透脱,是哪怕片刻的忘我,赏花而不作赏花之想,我就是那朵花,攒瓣黄蕊,蜜蜂绕着我嗡嗡营营的飞;玩月而不作玩月之想,我就是那枚月亮,刚刚升起,满身散发清凉的光辉,俯身人间,不晓得是哪一个人邀我共同举杯;看书看累了,偶尔出神,檐前那滴雨,正啪嗒一声,滴落在地,我也感觉到一瞬间自己正从高空下坠,外面风吱喽吱喽的响,一下子就不知道身处何地,神到了哪里。
九月份和夏冰有过一次交谈,仪式并不规整,随意谈天。
夏冰说,清荷,江山要出特刊了,你知道么?我回:不知道。
他说,帮你选了那篇娘呀娘,你赶快写个简历寄给我,要是再晚了,就不赶趟了。我一开始在专注地听,后来低头啜茶的一瞬间,心飘得很远,很空,很静,窗外夜色如洗,眼睛却似乎看见碧水如练,青山如玉。只这一走神的恍惚,虽然马上被扯回心神,瞬间体味仍然心醉。我与夏冰与文字,就这样在江山微妙相会了。
今晚,写惠我良多,为夏冰,为江山。我想,夏冰和赵先生的江山可能压根没有想到要去赚取这四个字,但是,做为受惠者的我应该而且需要说出这四个字。这四个字一旦出口,美丽的花朵将会次第绽放:你施恩,我感恩;你付出,我铭记;你期许,我努力;你领跑,我跟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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