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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那年，我正在一所二流大学读大四，与同班男友小克如胶似漆。寒假里，小克借口买不到火车票，没回南方农村老家，而是跟着我回家过年。我的故乡是个不起眼的小城镇，二叔只在春节才会开车拉着老婆孩子去我家给奶奶拜年，所以，我和堂妹梅子从小就生疏得很。我从骨子里讨厌梅子那副做作相，一边上着厕所，一边还皱着眉嫌我家卫生间脏乱差，什么玩意儿呢！

可巧，那次探亲梅子带去了门当户对的富二代男友，那场家宴便成了她炫耀的舞台。周围邻居势利得很，争相前来一睹贵客风采，还忙不迭地夸梅子有出息，是“在座惟一的大学生”，根本无视我和小克的存在。

傍晚时分，二叔潇洒地绝尘而去，我却在小克心疼的眼神里灌醉了自己。我嚎啕痛哭着对小克说，我们都要做最出色的孩子，好不好？梅子从小就不学习，靠老爸托关系才保送去了那所全国排名很靠前的大学，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小克点头安慰我，我妈可听不下去了。她恼火地打断我的话：“还不是怪你自己不够努力？有能耐你也考上重点大学，也去找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给我长点儿脸！”一句话触到了我的痛处，我反唇相讥：“你有能耐！那为什么我二叔家富得流油，还把奶奶推到咱家让你养着？”

最亲密的母女，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夜里竟针锋相对，说着最戳心窝子的话。最后，母亲指着小克给我下最后通牒：“以后不许带他回来给我丢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赌气带着小克离开了。我们辗转乘车回了小克家，他父母对我热情款待，俨然把我当成了未来的儿媳妇。父亲一条一条发短信劝我别生气，我视而不见，那时我铁了心要跟着小克一辈子，不论是谁，轻慢了小克就是不行。

2

刚走出象牙塔的日子清贫而幸福，浓烈的爱情足以弥补亲情的缺口。每逢过年，小克就劝我别跟自己的亲妈闹得那么僵，可我就是梗着脖子不肯妥协：“不回去！除非我们有一天扬眉吐气地衣锦还乡，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对我们刮目相看！”小克拿我没辙，只好喊着小倔驴，赶到火车站排队买回他老家的票。

本来我和小克约好毕业第三年就结婚，然而，我渐渐悲哀地发现了自己的天真和现实的残酷。我们在这座城市里就像无根的飘萍，微薄的薪水充其量只能满足温饱，永远都发不了家。那个冬天，家乡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我心急如焚，也开始内疚自责。母亲辛苦养我这么多年，如今积郁成疾，我却连她急需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天底下有我这样没良心的女儿吗？

那一夜，我压抑着漫天飞舞的悲伤，柔情似水地在小克身边肆意盛放，他完全沉醉在温柔乡里，丝毫未曾察觉我眼中流露的千般不舍。第二天，我们在楼下的十字路口吻别，我便将小克给我买的、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换的手机卡扔进了垃圾桶，狠心地人间蒸发了。我对着小克远去的背影默默地说，原谅我吧，今生最爱的人，为了母亲，我只能如此绝情。

小克快疯了，可我连工作都换了，他又只去过我家一次，完全不记得路，去哪儿找我呢？他不知道，我在网上偷偷发了条求包养的帖子，别看我其貌不扬，但毕竟有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和几分书卷气，想吸引一个低学历的俗气大款还是易如反掌的。于是，我坐在大款的副驾驶上，风尘仆仆地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在左邻右舍惊讶的目光中，将厚厚的一叠钱摆到母亲的病榻上。我暗暗地骂自己不要脸，又忍住泪安慰自己：不管怎样，能救母亲就是王道！

3

母亲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大款也很配合我，冒充男友将痴情戏演得很逼真。方圆百里都传说我换了个很优秀的男友，除了年龄大点儿，几乎无可挑剔。当然，也有人风传我傍上了大款，只是母亲不信罢了。

第二年春节，大款必须在家陪老婆过，我只好求他提前跟我回家圆谎。谁知，母亲刚准备催婚，大款的老婆就来电话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转身躲出去接电话。母亲紧跟着出了门，回来时面白如纸：“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我听见他低声喊老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在傍大款？”

我正哑口无言，大款已接完电话进了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道理母亲明白，她也没法对救命恩人发火，只在我们回城之前，悄悄将我叫到一边，抹着眼泪说：“从前是妈不对，让你伤透了心，这回又是妈拖累了你！这个人挺仗义的，可他毕竟有家，咱是女孩子，跟他耗不起，能脱身就尽早脱身吧！其实，小克那孩子挺不错的……”

母亲泣不成声，我也早就泪如雨下。命运把我推到了这一步，我还能回到从前吗？小克还会在原地等我吗？更何况，母亲根本不明白，我和大款的交易，除了出卖身体，还要搭上一大截青春。包养合同一签就是5年，大款早在母亲卧病在床时就一次性付清了全款，我还得乖乖地履行合同呢，想从他身边跑掉，显然比躲开小克艰难一万倍！

如今，是我和大款在一起的第三年。又快过春节了，母亲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去，我想她，想极了，可我要怎么回去？是形单影只、灰头土脸地让人看笑话，还是继续拉着大款演戏，让母亲人前风光，人后垂泪？我终于体会到，这世界上比情关更难过的，是年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