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　十二月回乡，小记。

【村口】

桥边站着老榆树

树衣下是裹紧的芬芳年轮

以及年轮上伸出的一枝臂膀

指向遥远

一大朵一大朵，堆叠起来的玉米秸

又开花了

花蕊里睡醒的野猫惊散了觅食的鸡雀

抖动的花蕊上

没有蚱蜢　没有蛐蛐

穿天杨，在高高的新楼边

低了低　空空的身子

【山腰】

树木又高了，那年不是这样

我知道，天上有双手

拉了拉它

正是十二月的天气

草儿都伏在岩石上小憩

我看不见它

看不见迎春花和野菊，歪着头看我

风正一点点走近

穿过黑黄的凋落，穿过沉重的母体

没有少年踩响母体上的皮肤

为山路点亮空中的烛火

风正一点点走近

鸟，一群带羽毛的歌声，飞了

沿着山路我要回去

我回不去了

风，正一点点阻止我的身体

【母校】

在跳跃的马尾辫上看闪烁的阳光

从书香的扉页里听讲台的抑扬顿挫

我们从不规矩地坐好

在那位穿两件衬衫的老师课上

你的睫毛很长，像女同学

小手打开节日卡片

镶满蓝莹莹的言语

靠着低了的桌椅

看教室前高了又高的树

他们当年怎么想得到啊

春天只有一次

花朵呼啦啦散落后

天下就　，洒满怀念的桃李

【露天老井】

不敢投下时光垂钓

垂钓如水的记忆

但总有一些线索在井台生长

是我复还的脚下

被踩痛了的苔藓

于是

千里之外升起的月

极像您的面容

我曾在那轮面容下

无数次啊

回味您的甘甜与深深的忧郁

【麦田】

可以这样放纵地踩着您的脊背

让沟渠边的羊儿也不察觉我的追忆吗

但，总也瞒不过软软的土地

洞穿了我异地腐蚀的容颜

轻柔的风从梨树园间飘来

停在耳边　缠绕

某种东西　直抵心肺

收起触动吧

放眼的是一马平川的生命

我原该在这片土地上播下诗歌

诗歌边，也原该歇着我的铁铧犁

和下午矮低的阳光

而我却衣着与棉麻无关的服装

以及服装内泥土渐少的血液

【感思】

一：

回顾所来的印记

不必哭泣青春　感伤衰老

但总有一些东西在体内隐隐蠕动

像那年，芊细的指无意推开窗棂

引发的

夜风习习　月华如练

新楼不断耸立的村庄

一条泛白的路格外的古老

她满怀春风的伸出村去

在这面南山左脚开始弯曲

生命不断在路面燃烧挣扎

不断改变每寸净土

可，这风　这月　这破土的麦叶

讥讽着堕落贪婪，讥讽所谓的苦难

掀起纷乱　激动　疼痛　怀念

同时，也在目送生命缓缓的老去

二：

且在这朗朗的阳下

饱饮一杯故土的氺露

知道昔日无路　昨夜难求

知道若要如初　又待来世

可这墨点的黄昏，烟开的清晨

藏秘这拉扯的短风

可这细霏的雨，翻舞的飞花

落上绿恋的麦床

一如当年，去又复返

而我终将渐行渐远

带走的

是扑涌上来的浪

是本装订成册薄薄的片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