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一年以前的一件事情了,一件至今想来仍记忆犹新的事情。
一个女人走了,一个不足40 岁正当风华的女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走在冰冷的河水中,走得那么凄凉,那么孤单,那么让人寒透心骨。
如果说,曾经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座不堪承受的大山,是一种磨难一种不幸的话,那么她的生命则显得更加凄冷和叫人悲伤。
我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只听说她不是本地居民,跟很多的乡下女人一样因孩子在城里读书就近在一个私人小厂找了份工作,几天前上班时在厂里受了点委屈想不开而投河自尽,待尸体漂浮有人报案公安人员赶到后才打捞上岸放在一处长满了荒草的空地上。
记得我路过那里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有几辆公安的车从那里开走,一辆殡仪馆的殡葬车停在路边。路边的一棵树下面,一块木夹板上绿色的油布严严实实地盖着那具已不知是何等颜面的尸体,有三两个面无表情可能是帮忙的男人站在旁边,一座较高的土坎上站了不多的一些围观者,做着各种猜测和议论,看不出有多少同情,更没有谁掬一把同情的眼泪。现场没有慌乱的忙碌,没有伤心的啼哭。仍在路上来来去去忙于生计和两旁做生意的人们,大多是探头望望便走开了,好象那里停放的不是一个失 去的生命而是枯死的草木。这也难怪,在这世态无炎凉,人情无冷暧,谋生都不太容易的世界,有谁会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普通乡下人作过多的关注呢?
曾记得当时,有一位站在我面前的有些面善的老大妈带着伤感的语气发出了一声感慨:“把这一看,人没得什么意思啊!”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她的家里人呢?她的老公不在吗?”大妈回答说死者的娘家人还没有到达,并用嘴示意说死者旁边那个穿着黑色棉衣的人就是死者的老公。
我愕然了,应该说是震惊了。不会搞错吧?那就是死者的老公吗?那真的真的就是死者的老公吗?
那是一个怎样叫人不可置信的老公啊!
那男人是那些个我开初认为是帮忙的男人中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年龄,有些瘦,但看上去不是很土气,绝对是个神志清醒的正常男人。男人的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双脚相互交换着稍息的姿势,又不时用前脚尖在地上旋着半圆,两眼没有一点哭泣过的红肿,时不时地望望周围,却很少去看脚边被油布盖着的那个长眠之人,脸上没有一个男人失去至亲后的悲伤,没有一个阳刚男人想替亲人讨还公道的愤怒,没有大难临头的那种忧心焦虑和六神无主,当然也没有表现出一个弱智者的憨傻之态。整个地看上去,那就是一个帮忙的人,在等待着主人的吩咐随时搭把手而已。但我猜着,那男人当时已经将已插手此事的公安人员当作了他的主人,等着他们下结论给出答案后,把安排那女人的后事当做他做为一个丈夫不可推卸的任务来完成罢了。
因为儿子还等着我做饭吃了上学去,我没有时间再站在那里继续观望下去。正值中午,有一丝微微的阳光,晒在身上很暧和,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在人们不 大不小的议论声中离开的时候,我再一次看了那绿色的油布和那男人一眼,心中涌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我在想,一个人的生命到底有多重,这样一个极其平凡极其普通的女人,对于一个世界一个国家一个地方来说也许是无足轻重的,但对于一个家庭呢?做为一个父母的女儿,一个丈夫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又何常不是一个值得重视的生命?此时,我有一种奇怪的希望,希望在这个如此平静的现场听到悲痛欲绝的嚎啕声。
回家的路上,我思绪不止。我无心去想死者的娘家人赶到后会上演怎样的闹剧,也无心去想公安人员对死者解剖尸检后会做出怎样的结论。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叫做丈夫的男人。是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就算你有多么坚强,就算你有处变不惊的大丈夫胆识,你可以不鲁莽作为,不大放悲声。或者说,就算你与妻子感情是如何的平淡,如何的不值得留恋,你可以不痛苦不悲伤。但是做为你的妻子,跟你走过了近二十年的婚姻历程,为你生儿育女,分担家务,没有功劳也总有点苦劳吧,而这些,在她满含委屈地死后,就换不来你做为丈夫哪怕是在外人看来也还说得过去的一个痛心忧伤的表情吗?
有朋友说,我是个太唯美的人,把什么事情都想得那么美好。也是啊,要是那男人能如我想象的那样,那么他在妻子受了委屈之后,要么会站在妻子的一边去跟厂里做一番哪怕是不成功的交涉,要么会给妻子几句体贴的安慰,这样,那他的妻子可能就不会在感到暗无天日之后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吧?!
古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是各自飞。”可当我想起 2007 年我出车祸之后头上裂开了一条 3 寸多长深可见骨的口子,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缝合的时候,老公守在手术室外给亲人们挨个打电话,那带着哭腔的颤音犹回旋在我的耳边,我就总是不想信古人。可是那一幕真实上演在我眼前的夫妻生死别离剧又该怎么解释呢?
希望那个不知名的苦命女人,在黄泉路上走得顺利,要是来生再为女人,可以吃苦,可以受累,可以没有锦衣玉食,但一定要找个疼你,爱你的男人,一个为你生而开心,死而伤心的男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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