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场大雪,早晨起来,就停了。
生在塞外,长在塞外,对于雪自然不陌生,也说不上多么喜欢。然而,塞外这个季节,这个寒冷干燥,满目荒凉的时候,的确需要一场雪。就像空白的素笺需要一首诗来装饰,简朴的折扇需要一幅山水来装点,空寂寒冷的眼神需要飞扬的美丽来温暖。
一场大雪如期而至,落地成诗、如画。
要想领略大雪的神奇和美丽,一定要到农村,住到没有暖气的农家。小的时候,我非常迷恋早晨起来那窗户玻璃上神奇美妙的冰花。每一次,每一块玻璃上的冰花总是不同。那些匪夷所思的图案,那种千变万化的构图,还有那些总会让你浮想联翩的浓淡深浅的变化,让我们折服,深深迷恋。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占据一块挂满冰花的玻璃,比一比谁的冰花最好看,看一看自己玻璃上的冰花是不是在描绘着自己的梦境,玻璃上的风景人物是不是在讲述一个美丽的传奇故事。这是那个时侯我们兄弟姐妹们每天早晨第一件最兴奋、最快乐的事情。
想一想那窗户上的冰花真得很神奇,真得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在它的面前,那些所谓的艺术创作,什么古典的、现代的、抽象的、具象的,统统不值得一提。大雪覆盖了山川原野,仿佛还心有不甘,把那精美的雪花贴在家家户户的窗户上。让雪的韵味,透过厚厚的玻璃弥漫在温暖的屋子里,让被火炕烙红了的眼睛有一丝温婉、润泽,让一颗颗寒冷干燥的心印上精美而清癯的图画。
推开房门,登上村子后面的山顶,茫茫无际的雪景尽收眼底。此时此刻,你无法不想起那些著名的诗句,无法不想起那些关于雪的画卷。“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伟人的胸襟和文采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然,此刻展现于眼前的分明就是一首磅礴的诗,一幅壮丽的画。
山峦、河道、田野以及房屋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只有山峰的迎风处,房屋的窗户上、门楣间偶尔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墨色,像是画家精心的点染,那么恰到好处,那么韵味无穷。
那一缕淡淡的霞光,轻轻晕染在雪的边缘,茫茫的白雪就染上了那么一抹微红。像是一位青春少女不小心被人窥破了心中的小秘密,口中虽然极力否认,眉眼处却荡漾含春。山的脸颊、树的发梢还有房屋的脊梁都渐次变了颜色,有了层次,丰富了色彩,我们的眼眸也渐渐温暖了。
烟囱开始涌出浓浓的炊烟,乳白色的,像是房顶上的积雪在一团团升腾,又如朵朵白云在大山的怀抱漂游。或许它们认为雪的世界过于沉寂,过于冷清。它们想为这个世界增添一点生气、一点温暖。它在不断地升腾、飘散,最后与大山、原野融为一体,浑然成一幅立体的水墨画。
寒风无情地摘去了树木的枯枝残叶,让曾经丰满的树木无言地裸露在荒野里,绝望而无助地苦吟着大风歌、塞外曲。冷寂的眼神凝视着苍凉的天空,心中藏着太多的不甘和无奈。寒风剥夺了它们所有的激情和荣耀,曾经的繁华和绚烂被凝固成往昔的回忆。它们只能裸露在这尖冷的寒风里,将心中仅有的一点点希望保留想凸起的骨节里,保留在深深扎入泥土的根须里。在它们的记忆中,此刻应该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应该是被飞雪紧紧拥抱的时刻。是的,寒风无情飞雪有意。纷纷扬扬的大雪热情地拥抱着荒郊野外的树木,让身处绝境边缘的树木丢掉浮华的春梦,披一身银色盛装,蓄一份冰雪精神,站立成塞外冬季的风景。
那个身穿红衣的姑娘在洁白的雪地上作诗了。一张素笺在天地间铺展开来,抬头是一幅淡雅的山水,落款是一行押韵的寒林。姑娘用双脚作笔,一行行脚印就是美丽的诗句。由于距离过于遥远,看不清那一行行斜行的题跋是否泄露了姑娘此刻的情怀。但是,红衣姑娘却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绝妙的美人踏雪图。
一群乌鸦从树林里四散过来,呀呀的。是画家不小心将笔尖的墨汁滴落。在一幅银装素裹的画幅里,这洒落的墨滴,不知是成了画幅的败笔,还是让一片茫茫中有了一点灵动,增添了几分生的意趣。或许这漫不经心的疏漏成就了不朽之作。总之,这些乌鸦的出现,惊扰了这个静谧的世界。树梢上,房檐上的积雪被抖落了,迷离了整个画面。画面不再那么古典、唯美、冷寂,多了几分世俗的气息。
你构思了很久,落笔成竹在胸,收笔小心谨慎。还是不小心将几滴不在构图之内的墨滴洒落在画幅里。这几滴墨滴或许成了点睛之笔,神来之笔。或许,一幅杰作由此成为废品。所以,我们常常会慨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尘世如此,大自然往往也是如此。
2012-1-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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