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四月十二日，山西省沁水县某村一村民在地里劳作时，挖出了一件古物。此物高约两尺，呈锥形，其上刻有密密麻麻的佛头，细数之，约有一千颗，其雕刻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很快，县里知晓了此事，派县文物局几位工作人员前去考证。不久，结果出来了：物名，不详；年代，不详；材料。不详。似乎这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古物，没什么研究价值，既然无从考证，就罢手吧。然而人们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清数古物上所刻的佛头时，大家被搞晕了，数第一遍，是整一千颗；再数一遍，却是九百九十九颗；再数，又成了一千零一颗。每数一遍一个样儿，总也数不清楚，甚至于做了记号，还是如此。令人费解。工作人员觉得不可思议，便建议县里请些专家过来。就在这段时间内，村民对于古物亦是议论纷纷，没几日，此消息便传遍了周遭地区。不久，县里请的专家也到了。一番折腾，竟也没搞出个所以然，只是给这古物名了名——千佛像。

四月二十日，两辆面包车出现在村里，车上跳下一群提着钢条，背着猎枪的壮汉。领头的男子手一挥，千佛像被他们抱上了车。

四月二十五日，县里得到千佛像被抢的消息。此时，已距事发之日五天之久。为何消息来得如此之慢？据该村村民说，抢宝的乃是侯马市的侯百万。他们不敢惹，没人敢去报案。

四月二十五日夜，沁水县公安局通知侯马市110，抓捕侯百万。一个小时后，侯马方面消息：案犯侯百万已携宝逃窜，人去楼空。

……

五月二十九日，广东省警方称，一文物贩子在合阳县落网。该男子姓侯，系山西省人氏，在抓捕结束后，追回文物一件。

六月五日，山西省沁水县五名公安人员协同三名文物工作人员赶赴广东，认定该文物为千佛像，该男子为侯百万。次日，合阳县提出移交案犯侯百万，并索取七十万赎宝费的要求。然沁水乃一小县而已，自是无力支付七十万的巨额数目，只好押了犯人而去，古物暂由合阳县保管。而这日晚二十三点，案犯侯百万暴死押解途中。警方人员解释说是死于心肌梗塞。然而据有人说，并非如此，侯死前并无半点征兆，只是突然间大小血管一齐爆裂，血溅四面。于是传言纷纷而来，说什么侯百万先前作恶太多，被老天赐死；什么畏罪服毒自杀；什么他人暗杀……其中，有一条说法更让人觉得玄乎。它说，是鬼在杀人。根据是野史上记载的关于借尸还魂的故事。据《参宣先生记》记载，南朝人范伍，久病而终，葬于北山。而数日后，其妻于市中逢一人，此人自称是其夫君范伍。其妻骂之，不理，遂问之以家事，俱言之不差分毫。其妻子大惊，然范遂以详情告之。原来，他死后，借着宝物，魂魄依了别人的身躯，从而得以生命的延续，也就是借尸还魂。在宋人秦川的《雅阁序》中也有相似的记载，不过其中描写更为详细，说一人死后，魂魄如何寻得了一类似佛像的宝物，如何寻得了可以依附的躯体，如何还魂。不过这些文字在描写时，更接近于小说，是以难辨真假。不过民国时，民间关于借尸还魂就有了比较全面、生动的说法。《杂言》中说，人死其躯，气且未散。气者，魂魄也。万千魂魄飘荡于天地间，遇强风即散，然若可觅得佛心，便可隐于其间，若再逢天时，觅得生天地眼之人，即可附其躯而生。又注，佛心又曰千佛真精心，乃是上千魂魄精气所化，生天地眼之人，每三个轮世才一个，所谓千载难逢。正因为机缘难得，这些游魂们才万分珍惜，一旦得佛心，即小心呵护，若凡间世人起意染指，必以血偿之。这也便是侯百万暴死的原因……

是真？是假？似乎难以分辨。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人们如坠云雾中，一片迷茫。

（一）公安局长

合阳县公安局局长，罗明军，男，四十五岁。

千佛像自追回以后，一直放在县公安局，但罗明军却又将它直接抱回了家把玩，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

一九九八年七月十五日，罗明军在一次解救人质行动中误被己方狙击手击中左肩。按理说，伤势不大重，但伤口却流血不止，在送往医院的途中，罗明军死亡。

（二）县委书记

罗明军家中尚有一妻两子，妻子无工作，小儿子读高中，大儿子无工作。罗死后，其妻感到了空前沉重的压力，她觉着，大儿子应该接他父亲的位置。于是，她决定到县委书记那儿走一遭。既然去就不好空手。送什么东西过去好呢？她想了想，带上了千佛像。走的时候，她给书记先挂了个电话，说想把千佛像送过去给他把玩。书记也很高兴。他信佛，也听说那个千佛像很有趣，值钱，于是他叫秘书给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等罗妻来。

快要到的时候，罗妻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书记刚刚突然得急症死掉了，就死在沙发上。只是半分钟的事。

（三）副县长

罗妻没有再去书记家，一调车头，她直接去了管人事的副县长刘成那儿。刘成乐滋滋地收了这礼物，应下了她的事。

七月十八日，参加完县委书记的追悼会后，刘成驱车回家，在一个路口，他的车与迎面而来的运货车猛烈相撞，车体严重变形，刘成当场死亡。而给他开车的司机在撞车的一刹那，滚出车门，竟然只是胳膊骨折而已。

（四）小偷

七月二十七日晚，一小偷翻墙进如刘成家，在偷走了四万块现金与两个存折时，顺手牵羊拿了那千佛像。恶运降临了，当他翻墙出去时，失手摔下，身亡。次日，现场勘察的警察觉得很诧异，怎么会？那墙仅仅有三米高而已。

我是搞文物研究工作的，并且在这方面小有成就。对于鬼神论，我并不支持，但是很感兴趣，喜欢研究它。自从有千佛像的报道传来，我就一直在关注着。至于那一件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据《杂言》中描述，所谓的千佛真精心，高约二尺，锥形，与这个千佛像是相似的。其上有佛头千颗，俱为精气所化。精气在日中旺时佛头则显多，反之则少，是以总数之不清。佛心通灵，是以魂魄得之，每日午时必举其与顶，面南而跪，谓之养气。

二零零年七月十五日，受广东省文物总局委托，我与三位同事前往合阳县考察古文物千佛像。我的心是难以平静的，既有些担心，又很期望能去揭开它神秘的面纱。在这样的心绪下，我准备出发了。然而本来将与我同行的同事却一一打电话来辞行，说是有事，跟领导推掉了。我没有气恼，人们都不愿意去碰那东西亦是人之常情啊。

一番折腾后，我终于于七月二十日到了合阳。因为事先没联系好，也没有人前来接待，就在小酒店里先住了下，休息了两天。第三天，我给文物局局长打电话，打不通，打私人手机，也不行。没办法，只好自己直接跑去文物馆。千佛像如今就存在那里。

到了文物馆，我径朝里走去，却被看门的老头拦了住。“干嘛你？”他一脸没好气地问。我忙拿出证件给他看，并说明来意。一会儿，他还了证件给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您请进吧！”我上了四楼，呈放千佛像的地方。

进入大厅，见两名清洁工正在打扫卫生，一个在檫窗户，一个在抹地板。我微微转了转头，又见一个留着乌黑长发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她背对着我，所以看不见她的模样。她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高举过顶。我走近些，看仔细了，那东西是千佛像！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空气似已凝固，只有我的心跳声，“咚”“咚”，一下一下，是那么清晰。“佛心，佛心，佛心……”我嘴里默默地念着。她缓缓地回过了头。那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只是苍白了些，少了些血色。“你是魂魄，不是人，不是人。”我低声说。她竟浅浅地笑了。“你当真很聪明。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她说。“你在找有天地眼的人。”我说。她摇头，说：“我的郎君已死去了，我若是活过来，岂不是更痛苦？”我盯着她，说：“我不信，你撒谎。若不四想复生，又怎么要守着佛心？”“你不晓得吗？佛心可以护住我的精气不散，这样我就可以默默存在了。这个世上，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不想那么快就给散在风中。”说到这儿，她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我不信，不信！”我说。她望着我，道：“若是我想复生，你现在就要给我杀死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还是望着我，一会儿，道：“因为你就是天地眼！”“什么？不可能，决不可能。天地眼要三世才有一个，哪会是我？不可能，决不可能！”我摇着头，喃喃道。“你要不是天地眼，怎么会看见我，而她们又为什么却看不见？”她指了指那两名清洁工。我抬眼望去，只见她们各自工作着，竟是根本看不见身边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这时，她摇着头笑了，一会儿，又道：“好了，我累了，要去休息了，你请回吧！”言罢，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千佛像端端地摆在那儿。我望着那些佛头们，忽然发现有一颗好像正冲着我笑。

八月份，我回了家。

我辞掉了在那个研究所的工作，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能够胜任。

现在，我是个小说家，专写鬼神故事。

2004、9、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