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子虚者，名谬，楚王从弟也。少有勇力，尝伐齐，三战三胜；兼攻诸侯，克二十余城。诸侯不敢加兵于楚，争相与朝，秦亦遣女姻之。王爱之，曰：“子，吾之子胥也！”封子虚侯，赐三千户，天下莫不敬之！子虚傲，自诩天下无敌。招宾朋，集豪众。楚人皆慕其名，争相投之。门下食客数千众，出则千呼万拥，行则车水马龙，诸侯无不恐惧。

时乌有公者，荆之鄙人也。善射御，长膂力，能徒杀虎兽。少孤，日食斗米，家贫，无以养妻子，闻子虚之名，自荐为舍人。

子虚不知其勇，闻其能食，以中客之礼待之，三年而不鲜于众。忽一日，子虚侯猎于云梦，乌有从之。配驽马，一弓四箭，兼一锈剑。众皆长弓劲矢，挂宝刃，驭良驹。弓号画鹊，箭盈麋囊。乌有不以为然，乐得从之。

旦驱驰，暮收围。畋罢，各示所戮：子虚获九鹿二獐并一羚。宾客皆山鸡小兽，不足以夸。独乌有公以四箭射三虎一豹！并手格一罴，剑斩其耳而还。子虚奇之，问：“卿驽骑锈刃，何获多耶？”乌有笑曰：“公言骑驽，然仆所以成功者，徒以此驱驰。”问：“何也？”对曰：“公视此马，四肢胫骨矫健，前胸阔，后臀圆，颈长颅大，无半分杂毛，乃千里良驹也！众君徒以躯瘦而谓之驽，曾不知千里马者最能食，食不足，故而躯瘦。吾得之，善事之，复其骠骨。其性傲，见虎兽不避。故仆能近虎而杀之。驽马畏虎，常马惧虫，近之尚且不能，何得耶？”

众皆服其高论，亦惊其神技。子虚嘉之，而心不释然。

又一日，匠进铜鼎一只，重九百八十斤。子虚与诸客讲武，三举之，面色不改。众齐呼勇，子虚大乐。乌有公亦请举之，子虚许。乌有单手三举之，气亦未喘。众皆色变，子虚不悦，亦赞之，然心实妒。

期数月，乌有公疾，无旬，卒。子虚闻之，大喜，筑乐以娱。或谏曰：“君如此，人皆以君小人耳！莫若悼之，殊博名也。”子虚诺，遂着素袍，亲往奠之。伏棺，大恸，无泪。

奠毕，子虚赐千金以恤妻子，并置金玉棺椁，择良地葬之。坟高盈丈，岁祭之。人皆以子虚爱人，多称其贤。士益从之，王益重之。

后二年，子虚侯于乌有坟上祭，顾左右无人，阴曰：“吾虽妒子，而今藉子得名矣！”忽狂风吹来，乌有公碑倒，子虚诈闻：“仆亦不敢忘君。”后隐约三笑之声，仿佛鬼魅。子虚侯恐，毁其坟，醘其尸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