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一切便显得不安分了许多。特别是到了冬至,按照闽台旧的习俗,吃了冬至圆,便是虚长了一岁,年也渐渐的逼近来了。此时,征帆的游子归帆的念想便越发的急切,大龄男女寻找归宿的步伐也越发的急促。
夜,好像知道今天是她最得意的时节,早早便拉下了那一如既往的厚重的黑色帷幕,让一切归于安谧,归于祥宁。
当大街上还在吆喝汤圆粉大削价时,母亲早已把手头的家务做完,掌灯时分,便吆喝大家把手洗净,准备一起搓汤圆。我想此时,最开心的便是小外甥,如同小时候的我和我妹。
自从我懂事起,母亲都喜欢自家搓汤圆,即便现在的超市里有一整包、一整包不同口味的汤圆。因为母亲喜欢大家围在一起,听她讲老鼠搬汤圆娶亲的故事,听父亲讲漳浦举人蔡新苦对“九龙岭下日日冬至,六熬海上夜夜元宵”的民间传说。父亲的这个民间传说早已讲乏了,而母亲的这个故事每年都重复一次,因为那是外公唯一跟母亲讲过的一个故事,只是外公早在我三岁的时候便在另一个世界里福佑着这个家及这个家的一切一切。母亲总是把煮好的汤圆,最先盛起一碗放在八仙桌上,说是给外公的。
那时,我早已习惯了母亲的举动,但我并不懂得母亲那湿润的眼里噙着几多哀思,因为外公在我的印象里只是母亲描绘给我的残缺的片段罢了。对于我,更感兴趣的是那秀才的精彩妙对及老鼠是如何娶亲的?特别是老鼠娶亲的故事,因为想看那个场面,我半夜里便偷偷的起来盯着老鼠常出没的墙角,直至眼皮不听使唤了朦胧地进入了梦乡,也未曾看到老鼠吹着喇叭,抬着花轿,搬着汤圆娶新娘的迎亲队伍。第二天,我困惑的告诉了母亲,母亲便哄着我,那是因为老鼠怕我们吵着了他们的美满姻缘,所以等我们睡熟了才娶的亲。每每如是,我越发的想看个究竟,但即使到了现在,故事还是那个故事,我仍然未能如愿以偿。
“奶奶,我这个汤圆搓得圆不圆?”小外甥眨巴着眼睛,身上、脸上早已沾了很多的面粉,衬得那红润嫩白的脸蛋,更显得可爱之极。
“圆,小瑜搓得最圆了。外婆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母亲叠起了眼角的褶皱,眯成了一条线,乐呵呵的说着。
“我不,我不,外婆这个故事说过了,不新鲜了。我给你们讲小灰灰的故事,我喜欢懒羊羊、喜羊羊、美羊羊……”外甥一脸的不屑。
母亲一脸的愕然!
小妹便呵斥外甥,说小外甥不懂事,叫母亲别当一回事。
母亲便一脸的心疼,对着小外甥说:“不碍事,小瑜说吧,看小瑜多聪明,会讲故事了。”
“不,还是母亲说。你说完了,再让小孩子闹。”我坚持母亲说那个故事,因为我知道,在母亲的心中这个故事永远是那么新鲜,那么温馨,直至老去。
“母亲年纪大了,说不说故事不是很重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随了你外公,和你外公团聚。小孩才是重要的,别顾着我。”母亲温存的看着小外甥,眼里湿润了起来,不觉间抓起了衣角拭了拭。
转而对着我说:“只是,你的大事,是我的心病,我梦里都想带着瑜儿和你的孩子在戏台下看看芗剧,听听那熟悉的老曲儿。人终究是要叶落归根的,有个伴,有个孩子,才算有个家。有个家,才像这冬至圆一样,才算圆满。趁着年轻……”
“不会的,母亲还年轻。我知道的,我会考虑的。”我抚慰着母亲。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这样?
小外甥还在吵嚷着故事,小妹还在挤眉弄眼的训斥着。母亲望着小外甥,眯着眼睛缓缓的对小妹说:“别吓坏小孩子!”
母亲不等汤圆全部搓完,便自顾自的煮水,捞汤圆,融糖水,盛了一碗,放在几案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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