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胡安,跋山涉水,走进深山老林。时令寒冬腊月,大雪飘落,俨然音符,我彳亍前行,恍若置身迷宫,或者掉进时光隧道。天色渐黑,黄昏悄悄降临。忽然,萨克斯旋律传来,悲壮的倾诉,令我感动。我顺着音乐望去,对面山下,有一水库,雪落湖面,白晶晶的,宛然一片盐场。待我靠近,我发见山腰之间,有一木房,哥特式形状,屋上罩雪,白灿灿的。我走近屋旁,精疲力竭,忽然,身子一晃,滑下山坡,失去知觉。你父母离异,被人收养,渐渐长大,读书上网,打工南下。不久,邂逅一女孩,沐浴爱河,因为丈人作梗,两人不得不分手。你开始沉沦,寻花问柳,末了,身染重疴,被父母遗弃,感受红尘地狱。你逃离城市,来到深山。
我醒来时,听见走路的脚步声。我看见一高大的女人,棕黑色,眼大牙白,乳峰耸立胸前,像巴西美人。不用多想,我就知道,对方是我的救命恩人。女人坐我身旁,面露微笑。我正躺在床上,旁边有一盆炭火。
“hello!”
“good morning!”
一条小狗跑来,摇头摆尾,舔我裤脚:欢迎欢迎。我好生蹊跷,狗儿怎么能说话呢?我仔细观察:白色的戎毛,像一团棉花,两个招风耳,很大,看起来很逗,两耳中间,溜溜圆眼,棕色,活灵活现,嘴很长,尖利,近似鸟嘴。我正疑惑。那女人解释。这是她爱人制作的,机器狗。说完,她端来早点,亲手做的馒头。这时候,传来小提琴的声音,梁祝。我问她是谁在拉小提琴,她说是她爱人,还说同我长得相像。她在我面前提到爱人,亲热的口吻,令人羡慕。
“你同爱人关系很好。”
“是的,我们十分恩爱,就像梁山泊与祝英台。”
“你爱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哲学家。”
“你是哪国人,怎么来到了中国?”
“想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想听。”
“我叫露丝,出生巴西,后来,跟男友来到中国,男友家境富裕,2008年留学北京,一年不到,男友同一中国姑娘好上,把我抛弃了。被人抛弃的滋味是难受的,我是一个孤儿,亲人都被山洪给冲没了。我没脸回国,为了气他,我开始出没旅店,勾引那些有钱人,可是,半年不到,我就染上了艾滋病,当时,有如天塌下来,我不想活了。正当我在水边徘徊,准备自尽时,身边走来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看去像一位教授。他见我神态不好,就问我。当时我处于艾滋病初期,外表上像一个健康人。我如实到来,说我是一个孤儿,举目无亲,被男友抛弃了,又换了艾滋病。他听后不动声色,说艾滋病好治,他已经找到了治疗方法,只要到深山找一种草药。他问我住处,我说我没有地方。他把我带到他的住处。不久,我们就来到了深山老林,在这里搭了座木屋,不到两个月我的病得到控制。几个月后,我的病没了,为报答他我跟他好上了,成了他的爱人。事情就是这样。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同你情况差不多,我也是一个孤儿。是被别人收养长大的,高中一毕业我就来到广州打工,不久找了一个女朋友,一年后那女孩怀孕了,女方的父母发现后,要我结婚,提出条件要我拿出二十万,我一个打工仔怎么能拿出二十万?我没有答应,事后女孩打掉孩子,同我分手了,当时我情绪很糟,恨不得杀了她。我开始饮酒,破罐破摔,同女人鬼混,最好做了鸭子。一年后,同你一样,我也患了艾滋病,女人都不理我了,万般无奈之下,我跑到这深山老林,不巧就来到这里。”
“你亲生父亲在吗?”
“我不知道。”
“你是哪里人?”
“四川人。”
“我爱人也是四川人,他曾对我说过,二十多年前,他与前妻有一男孩,因为女方要出国,两人发生分歧,最后不得不分手。分手后,他身患肝病,没办法养那男孩,所以才托熟人把那男孩收养。你的病不要紧,走,我带你去见我爱人。”
我跟在露丝身后,向屋右边走去。雪继续下,愈来愈稠,山上的雪,半尺多深,树粗壮而密,遮天蔽日,鸟儿不知去向,四野无人。眼前出现我来时的情景。前面不远,水库重现,水面早已结冰,雪落冰上,毛绒绒的,一望无际。远处的群山,白象一样,已然伸到天上。忽然,传来熟悉的萨克斯旋律,缠绵而悲壮,直逼我的心扉。那边不远,有一男人,吹着萨克斯钢管。
我们靠近男人。露丝一声叫唤,才使他放下乐器,转过头来。我大为惊讶,无论身材还是相貌,我俩都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看去比我苍老,我不明白,世上还有如此相像的男人。露丝给我们介绍,我发现那那人眼睁睁的,好久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有三个旋窝?”
男人问我,搞得我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半晌我才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
“你是我儿子,你右脚多出一趾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怨恨油然而生。我掉转身,往一边走去。
露丝伸手把我拦住:
“看来你真是我爱人的儿子,你情绪激动,这能理解。不过你先得把病治好,让他将功补过。”
说着,露丝把脸朝向男人。
“亲爱的,我们的儿子得艾滋病了,你赶快去采药。”
“让我看看。”
那男人说完,把萨克斯递给露丝,叫我伸舌头,看了一下,然后给我把脉。
“不要紧,病刚开始。不管什么病,只要不是晚期,不在要害地方,都能治好。关键是要把握病情,也就是说要弄清病在体内的反应状况,对症下药。那边山上有草药,我去踩。”
那男人走后,我跟着露丝回到木屋。
“你父亲很不错,我爱上他不仅是他治好我的病,主要是他心地善良,博学多才,更可贵的是,他有一颗博爱的心。他说现在的人几乎失去了信仰,全世界的人都把金钱捧为上帝,你们中国很多古圣人是安贫乐道的,比如孔子,庄子,他们把贫穷视为美德。看一个人好坏主要是看他在不在意金钱。金钱是万恶之源。现在的人爱钱,都快走火入魔了。你父亲说钱不能不要,只要能解决温饱就行了。私有制是万恶之魔,在一个私有制的社会,是不可能有幸福的,人人平等。社会才会安宁,强权是没有出路的,那些富人几百个亿了,还要去赚,他们想长生不老,想到月球上去住,他们要别人信上帝,实际上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上帝,不然他们就不会去破坏大自然。实际上,上帝已经站在富人那边去了。你父亲忧国忧民,就像屈原一样,这一点难能可贵。他同你母亲分手后,一直未婚。他经常提到你,他总是为失去你内疚不安,经常说梦话叫你小名。你父亲那时把你送别人,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得了重病,快要死了,你要谅解。”
听了露丝一番话,我对那男人怨恨顿消,相反地产生了好感,没想到一场艾滋病,使我因祸得福,让我遇见了另一自己——我那伟大的父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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