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我的面前。

“你的手很好看，就像那个女孩子的。”我说。

“烦！”她把手插回兜里。“这是你第三次提到那个女孩子了。”

“是说真的，你的眼睛，嘴唇，手儿和她是一样漂亮的。”我说。

“你喜欢她——你好朋友的女人？”她盯着我问。

“你认为呢？”我笑了。

“你不会。”她说。“朋友之妻不可欺！”

我只是笑。

她的名字是阿真，一个漂亮的而又可爱的女孩。

认识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她和我很熟，却也仅仅是很熟而已。

我们常常在一起，有事也好，没事也罢。

从来都是她约我出去，而我也从来没有过不赴约的理由。

我听她暗地里对别人说她在泡我，并且准备把我弄到床上去。

我笑了笑。

她约我去公园。

我在湖边看到了她，一身简便的白裙子。

“漂亮吗？”她问。“是不是像只蝴蝶？”

“漂亮的很，那个女孩子原来也是有这么一身裙子的。”我说。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你不知道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时是不能随便提起别的女孩子的吗？”

“我不是随便提起。”我说。

她打了我一拳。“顶嘴，还敢？”

“真不晓得这女孩什么样，你老挂在嘴边。”她咕哝道。

“很漂亮，很有气质，像你一样。”我说。

“是吗？”或许是那句“像你一样”的缘故，她没有再生气。

“我有她的照片。”我从包里掏了张照片出来给她。

她有些惊讶，接了照片，坐在了草地上，我陪她坐了下。

照片上的女孩，背着挎包，微笑着，那么动人。

“贝怡？”她看着照片后的字问道。“她的名字？”

我点头。

“果然是很漂亮。”她说。“那么现在她在哪呢？和你的朋友快乐地生活着吗？”

“不，他们分开了。”我说。

“那你的机会来了哟。”她开玩笑道。

可是我没笑。

“她现在在咱们这边吗？”她又问。

“在！”我说。

“哦，这下可好了，带我去见她吧？”她有点兴奋。

“不行。”我说。

“为什么？”她一脸的疑惑。“又不是什么公主，皇后呢？”

我望了望天，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她是个妓女。”

沉默。

“你还愿意去见她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却问道：“这便是她和你朋友分开的原因吗？”

我点头。

我开始给她说他们的事，说他怎么遇见她，怎么爱上她，后来又怎么和她分开。

“她很可怜。”她说。

“是，我的朋友也这么想。她原来也是个好女孩，有好的理想，只是家里出了变故，变得一无所有……，两个人认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下贱，没有告诉他真相，到后来，她要命地爱上了他，更怕给他瞧不起了，愈发不敢说了。但是，后来他还是知道了。他很痛苦，因为他同样也很爱她。他从心底里原谅她的谎言，同情她，谅解她，只是，只是，却怎么也无法再接受眼前的她……

“她们都是好人，是老天的错。”她感慨地说。

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星期六陪阿真吃了饭，便给她拉到了她家。

“为什么一定要去你家？”我问。

“因为我家好。你不喜欢？”她仰起脸问道。

我没有不喜欢，所以我便去了。

看了一片不咸不淡的电影后，我有点困了。

阿真拿了啤酒给我。

“还是果汁吧！”我说。

她把额前的长发拢到耳后，道：“真没一点男人样，酒不沾，烟不沾。”

我一笑，起身自己拿了果汁来。

她“哼”了一声，自己开了罐啤酒，仰头猛灌了一口。

“小心喝醉！”我说。

“搞笑！啤酒也能喝醉？你以为是白酒啊？”她撇了撇了嘴道，然后又是一口猛灌，　却是给呛了一下。

我拿了纸给她，说：“我去换果汁给你。”

“不要！“她突然很大声的说，见我一呆，又咬着唇咕哝道：“我就喜欢啤酒。”

我不说话了，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怔怔地。

一会儿，她一甩头，跑过去抱了五六罐啤酒过来，一起打了开来，端起一罐大口地喝。

她的脸色发红，一小会儿便给呛了两三次。

“想喝醉，是不是？”我说着伸手去夺她的酒。

“管得着？”她让过一边，继续喝。

我又看了她一会儿，说：“好，我陪你！”伸手去茶几上拿酒。“少动！”她一手抢了过，灌了口，放在一边。我再拿，她来抓我的手，长长的指甲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我一痛，缩了手回去。她也吓了一跳，坐过我身边来拿我的手，我把手放到了背后。

“给我看！”她说。

“看什么？”我问。

她瞪了我半天，骂道：“活该！”又拿了啤酒来喝。

我再伸手去夺，她却一下捉住了我的手。

看了看那几道抓痕，她傻傻地笑了笑，道：“疼不疼？”

“疼。”我说。

她放下啤酒，把手伸过来，道：“给你抓回去。”

“没留指甲。”我说。

她侧过头想了想，回过头说道：“给你吻我，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亮亮的眼睛，红润的脸庞。

一会儿，见我没动，她的脸色有些转白了，将靠近的身子往外坐了坐，冷冷地道：“你有病！”

“没有。”我摇着头说。

“那你是觉得我不够漂亮是不是？”她逼视着我。

我说不是。

“那你是讨厌我，对不对？”她问。

我说没有。

“少来！不讨厌我，为什么从来不曾约过我一次？为什么从来不曾送过我一束花？为什么从来对我是冷冰冰，很少的笑，很少的开心？为什么？为什么？”她一气问道。

望着她苍白的带着些怒气的脸，我很清楚的明白了，这个女孩对我的感觉绝对不是喜欢那么简单，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亦非其他路人可以给的。

我沉默了，我在想，想一些事情。

“你说，你说！”她看着我，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是泪水盈眶，只是强忍着没流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震。

“过来。”我说。

她木然地动了动。

我猛地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找到她的唇，狠狠地吻着。她吃了一惊，整个人都僵了住，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软了下来，双手开始抱着我，回应着我……

十二点的时候，我决定起身。

“怎么了？”她抱着我问道。

“想出去走走。”我说。

“都十二点了，街上都没人了。”她说。

“没人好。”我说。

“不准你乱跑。”她抱紧了我。

“你想怎么着？”我问。

她侧过头靠在我胸膛上，想了下，道：“亲我一下。”

我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开始起身穿衣。

她也跟着起来了，“我陪你。”她说。

街上的车已少了，人也稀了，偶尔才会有一点的声响。

我们慢慢走着，感受着夜风的凉爽。

走过一座桥的时候，我看见桥的那端有五六个人站着张望。走近了一看，是几个女人，她们四处望着，等待有人来与她们讨价还价，然后带她们去过夜。她们并不怎么漂亮，然而我的目光却像是再也不能收回，一直呆呆地望着她们，直到走出很远很远。

“说你们男人色吧，你们还不承认呢？身边有人了，还要向着别处。”她瞪了我一眼道。

我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茫然走了一段路，突然冲到路边，扶住旁边的电线柱子，吐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忙追了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纸巾给我。

“这是怎么了？你一口酒都没沾——”她自言自语道。

我檫了檫嘴角，慢慢站了起来。她忙来扶我，我猛地甩过她的手，大步地向前走了。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她在后面追着。

我快快地走着，不理会身边的一切，她焦急的声音，昏黄的路灯，飞驰而过的车子，路旁的高楼，一切，一切，都像是虚幻的东西，离我远去了。

我走上了南江大桥，在桥的中间，我停了下来。

“给你累死了。”她喘着气跟了上来。“想干嘛呀你？”

“你流泪的样子很美，就像贝怡。”我说。

“贝怡？”她有点莫名其妙。

“贝怡和我的朋友便是在这里分手的。”我说。

她茫然地望着我。

我数了数桥边的栏杆，指着其中的一个，说：“贝怡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贝怡死了？”她问，眼睛亮亮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桥下面滚滚的江水。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咬了咬嘴唇，道：“你的朋友就是你，你就是贝怡的男朋友，对不对？”

我回过头望着她，指了指桥下的江水，道：“从这里跳下去一定像飞一样，是不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