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初二时，我有个外号叫“老黄瓜”。外号的始作俑者——同桌蛋蛋固执地认为，水果只能生吃，蔬菜只能做熟了吃，他理解不了我为何爱啃新鲜黄瓜。我翻着白眼不屑地反问：喜欢，需要理由吗？

终于，蛋蛋馋了，要我掰一截黄瓜给他尝尝。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把咬得豁牙露齿的半根黄瓜递给了他，他迟疑了一秒，还是接了过去。几年后忆起这个桥段，我才后悔当初少不经事，问他嫌不嫌我埋汰，他眨着绿豆眼笑嘻嘻地说，就当是变相接吻啦！以后要是哪个混小子得意洋洋地宣称夺走了你的初吻，你千万别忘了辟谣，事实是这样的……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混账话，我的脸可红透了。

高二的圣诞节，蛋蛋约我共进晚餐，我正色警告他：“保持距离哦，有人说咱俩早恋，我的一世英名都毁于一旦了！”蛋蛋很听话，再见面时，彼此身边便叽叽喳喳地围了些亲友团，他的朋友圈加上我的朋友圈，渐渐成了新的圈子。

大二的圣诞节，老友小聚，要在我家涮锅。一票人浩浩荡荡地闯进超市分头扫货，回去盘点战利品时惊愕地发现，我和蛋蛋竟同时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黄瓜。朋友都调侃，人家暗送秋波，蛋蛋是明送黄瓜！为了逃避绯闻，我借口再去买东西，蛋蛋露出招牌坏笑：“先把黄瓜放下呗？女孩子家，不要叼根黄瓜满大街走，会让人浮想联翩的！”不管你见没见过，反正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坏的男生！

姐妹淘小丸子陪我下楼，一脸认真地说，谁都看得出来，蛋蛋从多年前就在追我，他只是嘴贱，其实人很靠谱，劝我考虑一下。我不假思索地摇头，熟悉的地方哪有动人的风景？

2

22岁的圣诞节，我们的小圈子里发生了轰动事件：蛋蛋和小丸子在“处大象”！别人都以为我终会跟蛋蛋走到一起，孰料我一转眼就成了500瓦电灯泡，夹在两个原本亲密的朋友中间尴尬不已。

23岁的圣诞节，我也有了男友，是圈外人。他总能给我新鲜感，可当我在朋友聚会上看到小丸子喂蛋蛋吃黄瓜时，竟掩饰不住地羡慕嫉妒恨。蛋蛋不是只吃我喂他的黄瓜吗？他怎么可以……正巧这时，蛋蛋下意识地看向这边，我假装扭过头去看男友，心里却压了块石头。

男友敏感地窥破了我的心事，他说，只有吃醋的女人才会有那样如丧考妣的神情，我恼火地否认，心里直发虚。说我不在意蛋蛋那是假的，可我到底把蛋蛋当成什么呢？他给我机会时我没把握，如今被别人把握了，我又懊恼不已，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男友对我的朋友圈很抵触，死活不肯再陪我前往聚会；让他乖乖等我，他又酸溜溜地说，恐怕某些人会乐不思蜀吧。就着种种不如意，我在酒桌上喝到酩酊大醉，蛋蛋结结实实地搀住我，小丸子就地耍起了大小姐脾气，可蛋蛋到底丢下她，坚持送我回家了。

一路沉默着，暧昧的情愫在严寒中凝结成了霜。还能说什么呢？或许，我和蛋蛋真是有缘无分，纵然距离多近，也只能在各自的轨道上平行并进，永无交集。

在我的居所门口，我说，还是去哄哄小丸子吧，我要是她会更生气。蛋蛋不走，他冲动地捉住我的手要说什么，结果这一幕被掌灯守候的男友逮个正着。男友发飙了，看在爱情份儿上，我只能小心躲避蛋蛋，频频缺席朋友聚会。这回男友满意了，想必小丸子也会松一口气。

3

24岁的圣诞节，我独坐在乐音袅袅的咖啡店，出神地看着窗外经过的一对对情侣。假如当初我和蛋蛋在一起了，会不会也正在牵手依偎着甜蜜地同行？

手机铃声残暴地打断满腔思念，竟是久违的蛋蛋。半小时后，他便喊着“老黄瓜”，坐在对面椅子上追怀起15岁那年我分给他的半根“接吻黄瓜”，那份怅然险些令我血液凝固。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小丸子近来可好，可他的思绪还在黄瓜上：“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像黄瓜，一缕清香若有似无，真正失去了，才感觉肝肠寸断。”

我借着迷离的光线认真地看蛋蛋，他眼中闪烁的，是泪水吗？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哭了，没来由地就哭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蛋蛋从衣兜里神奇地变出一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心：“送你的圣诞礼物！”还好，他没拿一个剩蛋来哄我。眼泪擦干，我们异口同声地问：“他（她）呢？”又异口同声地答：“早就不在一起了！”原来我们已双双落单，然而，跨越沧海桑田，我们还能找回最初那个纯真的自己吗？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好好梳理心底那团乱麻。

两天天后，蛋蛋的圣诞礼物连夜将我送进了医院。吃黄瓜时我还跟蛋蛋调侃呢，那黄瓜放了两天，居然长大了一号！闹了半天是添加剂整的，差点毒死我。蛋蛋整夜守在病床前，眉眼间满是心疼和自责：“都是我不好，我必须要对你负责了！”一语双关，我无限懵懂地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他气人地学我十年前的腔调：喜欢，需要理由吗？

这一次，蛋蛋霸道地握住我的手，再也不肯松开。25岁的圣诞节，我们结婚，除了小丸子，所有的朋友都来捧场。婚礼上，黄瓜的身影无处不在，那些损友把我们整蛊得不轻，一会儿逼迫我们蹦起来咬同一根黄瓜，一会儿又把黄瓜绑在蛋蛋腰间玩色情表演，场面颇有喜感。那是我前25年里最快乐的一刻，那个圣诞也前所未有地溢满幸福，关于黄瓜的点点滴滴，在遥远的回忆里淡淡飘香，从来都不曾散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