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妈妈,让我再为你捶一下背,我手不酸的。妈妈转身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才慢慢把背转过去,冬天的柴火燃烧在旁边,毕毕蹦蹦地发出声音,旋转在熊熊的火堆里,灯光昏昏地暗,温柔地像是妈妈怀里最久的暖。
这样和妈妈坐在一起说话、烤火、看时间流动,在我从江西回来之前,在我还没有从学校毕业之前,在我的工作没结束之前,总是变得很奢侈。其实我在的城,里家不算远的,只是这样那样的理由,总是没有时间回去。前周,妈妈有事来城,临走的时候说工作忙的话,就不等我回家杀猪了。搀扶妈妈上车,我身子微微地颤抖。杀猪,是每年过年之前必须做的事,不管此年历经多少艰难,不管今夕何等清贫,妈妈是怎样都要让我们高兴一天的。杀猪这一天,村里的叔叔伯伯都会来帮忙,爷爷奶奶帮忙砍柴烧火,我和妈妈做菜做饭,到晚上再邀隔壁邻居一起吃饭,一起烤火,总要聊到很晚才会离去,爸爸也把成年老酒拿出来,边往烟杆里装烟,边劝邻居们多吃点,多喝点。然后第二天,妈妈就去街上买很多盐,要我和她一起把瘦肉都剁碎,装进洗干净的猪肠里。
小时候,每年的这些时刻,总要叫爸爸打圏里的猪出来外面杀掉,然后站在一边看邻居的叔叔伯伯们刮毛、砍肉、洗肉,自己则拿着猪蹄上的脚壳跑来跑去装水,炊烟缭绕在湿湿的空气里,时不时还秋得眼睛泪水直流。那时,对过年,更多的是期待,即便没有压岁钱,没有新衣服,也没有礼物。
这些记忆,好像,是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在我七岁、六岁或更早一些的年龄,那会儿经常会缠绕在爸爸身边,要他讲故事,编草虫,经常要妈妈抱着,要妈妈给拌面。
大约,在妈妈或爸爸的记忆里,他们也只记得我小小的时候,只记得我小时候童言的可真与搞怪,只记得我会在他们赶集的时候等在路边,只记得我拖着长长的鼻涕叫冷,只记得我学走路时的跌跌撞撞,只记得我学会说话的第一句是叫爸爸妈妈,他们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也会长大,会离开,会变成和他们一样,要承担很多,要负责很多。
是的,孩子再强大,在父母眼里,永远都只是孩子,永远都是需要担心的,所以即使我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离开的时候妈妈还是不忘记提醒在外面一定一定要注意,回家的时候还是不忘记要问这问难。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彻底的农民,是一辈子在村里起落的人,是一生都活在泥土里的人,可对他们,爱之余,牵挂之余,担心之余, 我更多的是佩服,是敬畏!我喜欢他们简单的追求,喜欢他们热情的微笑,喜欢他们对邻里的关心,喜欢他们出落在土地之间干净的气息,喜欢他们身上如空气般清新的纯洁,我也喜欢他们醇厚地遵循的一些习俗。
有人说,你不适合回乡的,家乡没有你的位置,你的所学,在回乡那天,注定会被埋没。其实在哪里不是活,你在外面风光了,发达了,也可以把父母接出来的。
谁说的我不适合回乡呢?家乡有我最亲、最敬、最爱和生我养我的父母,我是他们的骨肉,我最知道他们骨子里需要什么,我也最知道他们喜欢不喜欢什么。
远方求学,是不得已而离开,可我是放不下家的人,也是不可以忽略父母感受的人,所以回来,其实很好,每个月能从工作的地方回家看父母,给父母带点需要东西,不再奢侈,我便也幸福。
是的,我要的,不多,只是这样,陪在父母身边,尽一个女儿应尽的义务。不能把他们含在嘴里,也不能把他们捧在手心,但我却一直可以把他们放在心上,然后再回家的时候,看见妈妈等在村口,心悄悄地疼着之外,我要帮妈妈烧很多水给她揉腿,要给她捶背,要起早早的给她和爸爸做饭。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我还能在他们可以接受的有限时间里,做着这些,他们不强求,可我坚持,并愿意一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记着,所以即使要一个人在没有亲人的城市里打拼,也在所不辞。
我说:妈妈,让我再为你捶一下背,我手不酸的。妈妈眼里有点点湿润。让妈妈湿润,是因为最初,她让我有过太多的“湿润”。这“湿润”一直伴我走过童年,走过少年,在走青年,而不管最远还是最近的距离,我都感恩着我一直感受到的湿润。妈妈给我这湿润和我给她那湿润,厚度和重量,是不一样的,想想,这湿润和那湿润,我们又能持续几年呢?在我还可以享受湿润的时候,我愿意努力给他们湿润,更多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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