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的河流滋润着远方

诗歌是比远方更远的想象

（一）

我不想躺在床上

我蹒跚着向地平线走去

我把我的身体向着大地

一点一点地倾斜

（二）

累了，真的累了

我把自己放下

我把自己放平如一张白纸

而那些心爱的诗歌已不再落在纸上

（三）

我艰难地穿过一条通道

那是一个由海绵围建的走廊

它无声无息地吸掉了回声

这些我不便带走的一切

（四）

我知道从此以后

将在虚无之中开始无尽地漫游

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一些萤火虫的光

在虚无的深处闪烁不停

（五）

我开始重新检点我的一生

看着我生前写下的那些诗歌

像一匹匹失去了主人的马儿

在脆薄的纸上孤独地伫立

（六）

我知道我的儿子已完全地

替代了我在大地上生活

就像春天的一条大河

替代了冬天的一场大雪

（七）

而我的父亲是否已经

在某一个角落摆好了棋盘

是否正等着我去把因下雨收拾麦子

而搁置的那盘棋重新下完

（八）

我在时光的倒流里

遇见了年轻的母亲

我用无比骄傲的异性的目光

第一次深情地注视着她水果一样美丽的脸庞

（九）

我终于可以从骨头里

像拔掉利刺一样拔掉每一个仇人

然后微笑地看着从伤口里

一滴一滴地流尽被污染的血

（十）

但我久久得没有遇见我的妻子

我想起在一个月色芬芳的夜晚

她曾依在我的肩头动情地说下辈子

不能做我的妻子就做我的女儿

（十一）

我看到了生前敬仰的几个人物

我不得不再一次提到庄子

他如今已是一个孩子高兴得

玩耍着一只气球像发现了一个真谛

（十二）

我彻底地放弃了我的火焰之马

我多像庄子弟弟正在玩耍的气球

一会儿瘫软在自己的怀里

一会儿又空空荡荡地飘走

（十三）

而我仍想飘向一个多风景的角落

就像在人间的时候

坐在一列飞驰的列车窗边

看不断涌来的风景把我不断淹没

（十四）

但是这里没有风景

甚至没有粗糙或光滑的石头

原来连我厌倦的东西

在失去的时候也是如此怀念

（十五）

这里也没有莲花的光彩或粘稠的黑暗

也没有那些曾极力宣扬的审判的烈焰

只有像花香一样

无法把握的自由在四处飘散

（十六）

我突然发现我是多么需要劳动

需要在炊烟里让汗水继续闪亮

需要在劳动之后的一口口烧酒里

把小小的儿子揽在膝头

（十七）

我突然想再点燃一丛篝火

我曾用它们把一场爱情烤热

但这里没有木柴和纸笔

用来点燃，或重新写下诗歌

（十八）

迎面飘来了一个女子

她曾是我朝思暮想的一条大河

她大理石一样的面孔没有丝毫惊愕

原来在遥远的生前她就已把我忘却

（十九）

我想再吹响一把口琴或一支笛子

它们曾是我引以为豪的伴侣

后来演变成排遣寂寞的小河

可没有死亡的它们如今呆在哪一个角落

（二十）

我也不能再继续从前的工作

我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好好工作

我没有彻底擦亮的那一双双眼睛

如今还在尘世盲目地生活

（二一）

这里再也看不到美好的月亮

我回过头时看到的是厚厚的围帐

原来这里微弱的光线来自于

那么多忍冬花一样没有死去的愿望

（二二）

我同时想到了落日

曾意象一样地照亮了我的全身

如今我就是一轮彻底消失的落日

已不能去照耀更多美好的风景

(二三)

我决定低头寻找一粒种子

并且隐隐地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响动

我坚信我能找到一粒种子并期待着

第一缕雨丝从远处斜飘而至

（二四）

我想起活着的时侯曾在废墟上构建一座房屋

让我的妻子和儿子在里面幸福地居住

我们兴奋地把那一天命为乔迁之喜

如今这里还没有它的第一个节日

（二五）

我知道必须先用一首长诗产生哲学

再找到一口铜钟产生信仰

还必须用所有人仅存的骨血

凝聚出一轮——灿烂的太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