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能站着。从猿人,类人猿,甚至大猩猩开始,人类就开始习惯站着了。正因为人的站立,才开始了走向文明的进程。当然,人作为动物,毕竟是从四肢着地演变过来的,于是不少时候,人还会表现出一些返祖现象。
单从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看,站着都是很稀罕的事。皇帝总端坐龙椅之上,大臣总跪在丹墀之下,他们站着的时候很少。就是普通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时勉强还可算站着,一旦遇上了庙堂上的老爷,或者是青天下的官吏,用这个姿势的权利立即就没了,他们能做的就是立即跪下,还要配套五体投地。这状态怕是连四条腿的畜生都不如。平心而论,五千年里不卑不亢不屈膝不跪拜而勇敢站着的中国人,还真是凤毛麟角,说不出几个。
可能是因为这种状态保持的太久,百姓已经习惯了,因此当有人说你可以站着时反而会不习惯。于是在听到大救星说人民可以站起来以后,还是很诚惶诚恐。不敢抗命的跪下谢主隆恩,只好谄媚的弯腰山呼万岁。偶尔偷瞄一眼天颜还要赶紧补一句恕罪,一有风吹草动照样本能的弯腰鞠躬。仔细算算,六十多年间里,挺着腰板站着的时候一样稀少。
就说当年阶级斗争为纲的时候吧,那十年里最常用的词汇就是“打倒”,被打倒了的人自然不能站着。况且还要踏上一万只脚,就算你还有根脊梁骨,怕也没法对抗这一万只脚的力道而站起来。不说这些阶级敌人,就是他们的后代,尽管没被打倒,却都有个通用称呼“狗崽子”。对他们来说,连人都不是了,自然也就没了站立的权利,只能四肢着地了。
后来的一阵子是执行计划生育国策。这国策一来,多少本来可能走出娘胎而站着生活的人,就永远失去了享受人站着的机会。就是个别冒死走出娘胎而终于喘息在蓝天下的幸运儿,终生也难以摆脱黑户口黑孩子的黑身份。因为他们实在太黑,也就没法看清他们是否也是同在蓝天下的祖国花朵,还是一直屈辱的不曾站立着生活过的二等公民。
再后来就是发展是硬道理了。于是富裕成了信仰,金钱成了情人,经济压倒了一切。又是三十年过去,回头看看,这稳居世界第二的“经济尸体”究竟压倒了些什么?无非是压瘪了公平,压烂了正义,压醒了一个人人平等的主义梦想,压碎了本属于子孙后代的宝贵资源,压干了本属于生活必需品的青山绿水,压倒了大多数人期盼幸福的渺小希望!
现在,则是稳定压倒一切了。所谓稳定最佳的状态,无非是坐着的永远稳定的坐着,跪着的甘愿稳定的跪着。偷看一眼这扇巨大的“稳腚”,仿佛看见了那里有不少的内容物:似乎有公仆们花完数万亿三公后的排泄物,有安元鼎客房里坐卧不宁的主人们的身躯,有庄严的国徽下躲猫猫打酱油的游戏爱好者们不瞑目的冤魂,还有魏文华拍照的手机、崔英杰杀人的刀子、和钱云会胸腔的热血。当然更有为人民服务牌匾下失地农民悲怆的哭喊,有治病救人人道主义大门外僵硬的身躯,有祖国的大花园、灵魂工程师脚下,一滩滩稚嫩的鲜血!
一直以来以为事物只有两种状态:非黑即白,非对即错,非友即敌,非跪即坐,正如地球有南北极,万物也只有两个极端。可慢慢的知道,其实南北极只是两个可以忽略的点,就按南极圈北极圈算极地来算,也只站整个地球的很小一部分。于是忽然听到了一个新思维叫包容性发展,这个词太新鲜不好理解。究竟什么是包容呢?如果不是号召要专门“包容”公仆们的“性发展”,那或许是包容极端间的一系列过度了。
所谓包容,不知道在不是人民就是敌人的年代,是否能包容一个介于人民和敌人之间的逍遥分子?不知道在浩浩荡荡的主旋律下,是否能包容一点不那么愿意被统一的杂音?不知道在白猫黑猫都逮耗子时,是否能包容一个不吃耗子只吃素食的花猫?不知道在速度金钱效益的滚滚巨轮下,是否能包容一个和尚不被打扰的慢悠悠的念经?包容一个懒汉只想滋润润的晒一会儿太阳?一个道士只愿意藏在山巅之上不沾染任何世俗的铜臭?更不知道在习惯了跪着和坐着的国度里,能包容几个异己分子不肯跪着也不愿坐着而和你平等的站着!
仔细想,人类也有自愿不站着的时候,那就是躺着趴着和跪着。躺着和趴着的姿势只适用于床。不管是她躺着他趴着还是他躺着她趴着,抑或是互相交替的躺着趴着,都是双方自愿的事,这样的事适用于全世界。只是这事本质意义并不大,用时髦的话说归根结底就俩字--折腾。
而对跪着和被跪,则更特色些。纵观那么多标注伟大的地方,那里的人可以简单分成两类,一类是自己坐着享受别人跪拜,一类是无权站着只能跪拜别人。对此,也偶尔有试图打破分类的不安分子,一如刘邦朱元璋们,终于从跪拜别人,变成了享受别人跪拜,于是他们在史册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号。一如八九年那群无名氏,他们打着标语“跪久了站起来溜溜”,看似简单的要求,结果没溜成,反成了履带下的填充物。
这样说来,并非是人就能站着,是人就有站着权。要实现尊严的站着的目标,或许还需要十二个五年规划!
于木鱼宅
2011-12-2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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