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我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其伟大之处不需笔者赘言。这里只想探讨一下此部小说里长久以来被人忽略的一个小疏漏———在“雷横做的人情如何被晁盖等七人知晓”上交待不清。
据《水浒传》第十八回“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的叙述:“……原来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赚雷横去打前门。……雷横也赶了一直回来,心内寻思道:‘朱仝和晁盖最好,多敢是放了他去,我没来由做甚么恶人。我也有心亦要放他,今已去了,只是不见了人情。晁盖那人,也不是好惹的。’”雷横自知不见了人情。到了第二十回“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里,从晁盖在梁山上对兄弟们说的“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话里可知道晁盖他们还不知晓雷横做了人情。但等到晁盖派刘唐到郓城县寻访到宋江后,小说却这样叙述:“刘唐道:‘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只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并朱、雷二都头’……宋江慌忙拦住道‘……朱仝那人,也有些家私,不用与他,我自与他说知人情便了。雷横这人,又不知我报与保正,况兼这人贪赌,倘或将些出去赌时,便惹出事来,不当稳便,金子切不可与他。’”显然,从刘唐和宋江的对话中透出这样的信息:雷横的人情已被晁盖等七人知晓。
晁盖命刘唐下山向宋江和朱仝赠金自在情理之中,正如晁盖说的:“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但同时也向雷横赠金,却显得突兀———晁盖等七人在梁山上尚不知雷横的人情,派出的刘唐下山后却向宋江转达晁盖的意思要向雷横赠金。宋江、朱仝的人情在书中交待得一清二楚,但晁盖、刘唐等七人如何知晓雷横的人情,小说里却半点没有提及,这难免让人坠入迷雾,陷入猜想。
那么,雷横的人情究竟是通过何人传达给晁盖等七人的呢?会是朱仝或宋江或其他人传达的吗?笔者以为:
一、雷横的人情不太可能通过朱仝传达给晁盖等七人。
这可从后来朱仝和雷横同去宋家村捉拿宋江时的表现反映出来。如果雷横已把自己所做的人情告诉过朱仝,那么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但事实上,一直到宋家村事件发生,两人关系仍不密切,否则朱仝要放走宋江也不用那么顾忌雷横了——两人在宋家村时的对话即可窥知两人其时的关系仍不密切。(注意:后来雷横打死白秀英,朱仝私放雷横,这一事件自然是他们关系铁的表现,但别忘了,这一事件距离去宋家村捉宋江事件已有一段时间,而放晁盖等七人这一事件的发生时间更早。)故而,此前雷横不太可能会把自己做人情给晁盖等七人这样的重大机密事情透露给和自己关系并不密切的朱仝知晓,自然地,朱仝传达雷横的人情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二、 雷横的人情通过宋江传达给晁盖等七人同样不可能。
原因有二:
(一)宋江自放走晁盖等人后,一直没有和晁盖等七人联系,不然不会在见到突然到访的刘唐后,说出“晁保正弟兄们,近日如何?兄弟,谁教你来?”这般话来。因此,他不可能传达雷横的人情(派人传达也不可能,因为指派的人回来交差时应会汇报晁盖等人的近况)。如果宋江和晁盖等人彼此有联系的话,宋江不会这样问刘唐话。其实,在刘唐到访前,宋江仅是通过公文了解到晁盖等人的近况:“宋江见了公文,心内寻思道:‘晁盖等众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自家一个心中纳闷。”宋江看过公文后紧接着就是忙讨阎婆惜为娘子一事了。(以上情节见《水浒传》 第二十回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综上可知,宋江没有去联系晁盖等七人,故而不可能传达雷横的人情。
(二)从宋家村一事也可透露出,宋江不可能传达雷横的人情。据第二十二回“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的叙述“朱仝说:‘……我只怕雷横执着,不会周全人,倘或见了兄长,没个做圆活处,因此小弟赚他在庄前,一径自来和兄长说话。此地虽好,也不是安身之处,倘或有人知得,来这里搜着,如之奈何?’宋江道:‘我也自这般寻思。若不是贤兄如此周全,宋江定遭缧绁之厄’”,假如雷横曾向宋江提及过自己对晁盖等人的人情,而宋江帮他传达了,那么宋江和雷横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那么他应该不会那么防范雷横,不至于在听到朱仝的话后还说出“我也自这般寻思”这类话来———显得很不相信雷横。而宋江从地窨子出来,和父亲、兄弟说的“今番不是朱仝相觑,须吃官司,此恩不可忘报”这句话也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不信雷横———而信朱仝。既然到宋家村事件时,宋江仍不信任雷横,那么,之前他还可能会帮雷横传达人情吗?笔者认为应该不可能,因为他会怀疑雷横的人情是否真的存在。
三、雷横通过某位信任的人向晁盖等人传达自己的人情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但《水浒传》里对此毫无提及,只能供猜想而已。
《水浒传》中雷横还对宋江做了人情,这一人情被施耐庵巧妙地安排在第三十五回“石将军村店寄书 小李广梁山射雁”里通过宋太公的话交待出来。《水浒传》在“雷横做的人情如何被晁盖等七人知晓”上交待不清,不可不谓为这部伟大小说的一个瑕疵,让人不得不为施耐庵的粗心疏忽而扼腕。
明代文评家金圣叹或许注意到了《水浒传》里关于雷横人情的这一疏漏,故而他进行了改动: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第十九回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这般叙述:“刘唐道:‘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再去谢那朱都头。’……宋江慌忙拦住道:‘贤弟,你听我说。………今日非是宋江见外,于内已受了一条。朱仝那人也有些家私,不用送去。我自与他说知人情便了。贤弟,我不敢留你去家中住,倘或有人认得时,不是耍处。’”很明显,刘唐、宋江谈话均不提雷横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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