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初恋（随笔）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怀旧成为了主题。而老同学方前进，毫无头绪的谈到了他学生时代的初恋......征得他的同意，我把那次的叙旧内容，进行核实梳理后，变成了下面这篇文字。

——题记

我的老家，在江汉平原的一个小镇上。

离开老家已经三十多年了。

每次回去，儿时的同学与朋友，总是拿我从前的女朋友开玩笑。

从前的女朋友s，可以说对我一往情深。但有些事情确实子虚乌有。

少男少女的情怀，我无法言说。

应该说，我是在这方面醒悟得很晚的一个。

与s扯上关系，实在说不出怎样的来龙去脉。记得在我上高一时，同学中间有男女传“纸条”的勾当。那时，我家庭有污点，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里，自然低人一等。我心里自卑，即使有此心，也无此胆矣。本来很纯真的情感，在社会主义面前，就变得复杂起来了。幽怨之中，我只有默默的羡慕同龄人。羡慕他们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时的喜悦与轻愁。

有一天去到学校，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后来我明白，我是窃窃私语的主角。

原来头天的傍晚，s与c两个女同学去井边挑水，c责难s同我的关系。

水井，是我们这些能为自己家庭做点家务的孩子们，每天放学后必到的地方。

过去的旧宅子，是长长一溜的青砖瓦房，每隔一段，中间就有一个天井。天井中有的便设有一口水井。解放后，这长长一溜的青砖瓦房被分割成若干段，收归国有，分给了贫民。所以，水井的周围一般都住着很多户人家。

我当时的家，住在一个有六、七户人家的大院子里。那口水井就在我家的附近。

井水冬暖夏凉。洗衣、淘米、挑水回家打粗用，与自来水相比，是可以省下一分或五厘的，所以傍晚那里总是热热闹闹。

井水里含有很多有害的矿物质，一般家庭不会用来饮用。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生活提高后，水井在我们那个小镇，八十年代过后，就不知不觉的慢慢消失了。

其实，我那时与她们俩都没有“关系”。我对s有点好感，但还没有到暗中递“纸条”的冲动，也根本没敢朝那方向去想。而我对c并无好感，c是一个喜欢挑弄是非的热心分子。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窃喜与惶恐随之而来。s刻意回避我。而c却尽量想办法与我接近。

s在小学是学校宣传队的，上初中后，进了学校篮球队。这些，对当时都是学生的我们来说，是最风光的去处了。

我幻想着与s的不期而遇。但远远看到她，总是低头而过。只是冥冥中的四目交汇，最是销魂。

高中毕业了，下放农村也一年多了，我们也没有来往。连鸿雁传书也不曾有过。

到了我通过了征兵，要远离而去了，s急了，她通过当时还是她妹妹的男朋友，也是我的同学、也一样当上了准解放军的w，告诉我，她要请我们高中的同学、朋友看电影。她足足买了两排座位，大概是四十多张票。这在当时确实是一次大手笔。我当然被分配到一张，而且是靠最傍边的一张。

电影开始了，s才进来，并递给我一包瓜子。这样，我们才正式开始往来。这与我和它扯上“关系”的井边之争，足足过去了三、四年时间。

军旅生涯，照例是孤独清苦。我和s也免不了通过八分钱一张的邮票互相鼓励。

她三次高考落榜，我也没有当上将军。

那一年，我在冬天回到老家。春节前夕，她全家去了武汉过年，而她却留下了，独自一人在小镇等我归来。

她的父母并不同意我俩往来，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当时除了阶级的分别，我家也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穷光蛋。

她母亲嫌我家穷。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并没用说出来。

我可以卑微，但不能容忍鄙视。这是我做人的一道底线。

我并没有她那样的忧伤。我说分手吧。我们就分手了。

我们没有刻骨铭心的缠绵，甚至记不清俩人是否有牵过手。

十年后，她想来深圳见我，我托词不在深圳；二十年后在老同学的预谋下，由于我的落“荒”而逃，我们在武汉擦肩而过；快三十年了，我回到家乡，在s离了婚的妹夫、我的战友请我的宴席上，我们“偶然”相遇，在朋友的鼓噪下，我们互敬了酒。在这杯等了近三十年的酒中，我们刻意回避各自的目光。那天，她是厨师，因为我们的宴席就在她开的小饭馆里。

初恋是清醇的，而在我的情感里有太多的社会思考。所以，我不认为这是我的初恋。

那我的初恋到底发生在何时何地呢？

记得小学三、四年级时，我的班长姓w，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挑的身材，圆圆的、白里透红的脸，一对小小的酒窝，到而今依然宛如目前。能歌善舞，成绩又好。生气的样子也百般可爱。突然，有一天她说要转学了，还说是很远的邻县。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但她终于还是走了。

当时她的婆婆还没有走，而且还与我的婆婆有金兰之谊。我婆婆很喜欢我，那一段时间我就缠着我婆婆，想方设法让婆婆把我引到w婆婆那里去，打听w同学的消息。听说她在新的学校很不习惯，我就很不开心。听说她进了新学校的宣传队，又可以跳舞了，我就很兴奋。

有一天，w婆婆说w同学又要转学回来了，我做作业都认真起来，因为那时w同学的成绩比我好。我天天盼，结果落了空，我失望了好一阵子。

有些美好的事物，哪怕是一瞬间，你也会留恋一辈子。我对w同学的感觉就是这样子。

直到今天偶然想起，总在想象她现时的模样，现时的生活情景。

我自认为，在我一直进行的人生中，我再也没有见到这样美丽、这样独特的女孩子了。

上初中后，我与d同班，她是一个眼睛很大的女孩子。她满脸的斑雀，我视而不见。d是学校宣传队的舞蹈演员，正是她的舞姿让我很好奇。而且，d大而黑的眼睛，楚楚动人，滴溜溜的，总在告诉我些什么。夏天里，d常常出其不意的撑着小洋伞从小巷款款走过我的家门口。有时我整天就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但往往十盼九空。

在我的记忆中，在小镇撑着小洋伞，在阳光里走路的，那时可能就只有d了。

d的成绩出奇的差，但她有很多动物图案或其它图案的文具，这在我们小镇是买不到的。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在一帮一、一对红的年代，她被分到与我同桌。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在考试的重要关头，我总是把答案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但d总是张冠李戴，把甲题的答案抄到乙的上面去了，闹出许多笑话来。

有一年的夏天，d在课堂上无意告诉我，她姐夫带她到襄河里游泳了。

襄河是一条很美的河。它的大名叫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

在整整一个七十年代，这条河流堪称黄金水道，非常喧嚣繁忙。

襄河流过我们小镇时，有一道高高长长的堤防。长堤芳草萋萋，逶迤而远。河

水从西而来，在眼见的尽头，一道大湾，再向东流去。

夏天傍晚的河景最壮观，防浪林婆娑拥黛，夕阳直垂江心，微波流彩。漫天的红霞变幻无穷。走在长堤上，一如走在未来的故事里。

我幻想着，在这长堤上，牵着d的手，在霞光里，迎着夕阳就那样一直走下去，直到繁星布满天空……

我是河里的常客。听到d说去过襄河游泳，我一个夏天就往d说的那个水域跑。结果一个夏天，在襄河里也没有见到d的踪影。

后来，我们分了班；再后来，我下放到了农村。d没有读高中，她留在了小镇。

我们几乎不再见面。在仅有的一次见面中，d黑了，眼睛已没有了从前的明亮，而斑雀却越来越明显了。

分班之后，我又有了新的同学。

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忧愁是不会过夜的，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高二的夏天，我又有了属于我的淡淡的心事。

暑假是我们这帮人最向往的季节。

这年暑假的某一天，我们这帮轻狂的少年结伴，偷偷去了郊区的荷花潭戏水，目的是采水下正在生长的白莲藕。

这个时节的白莲藕最是清甜。

荷花潭名副其实。潭水清澈，满潭的荷叶荷花，亭亭错落，摇曳生姿。水中鱼儿悠游，荷叶荫凉下的青蛙瞪眼盘坐。

盛开的荷花，让人莫名的喜悦。你远看近看她艳丽而腼腆的模样，你可以同你心中最美好的事物和心情联系在一起，但最后荷花还是只能是荷花，因为她们无法比拟。

微风吹过，温厚的荷香扑面而来。

当我们下水后，蚂蝗也开始纠缠你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然而，蚂蝗带给我们的痛痒，并不能影响我们的情绪。

我们在潭中泅行，偶而也偷偷采摘莲蓬，吃那还没有成熟的莲子。

隐隐地，在我们泅行的正前方，有一串清脆声音传来。我想那肯定是我们的同类。而且是有女生的同类。小镇人口不多，可能都还认识呢。

果然，在有荷荫的正前方，出现几张欢乐的脸，有一个女孩子正冲着我（们）笑，纯洁而妩媚。似曾相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男孩子，朝我挥手。我与他是一个居委会的，隔我家两条街，低我一届。在居委会排队领票证的时候总看到他。他一直在向我招手，而我却一直看着向我微笑的那个女孩子。

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叫p。她蹲在荷花下的脸，实在美得让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语无伦次的与我熟悉的男孩子说着话，脑海里搜索着我的记忆，她住在哪里？怎么以前我没有见过呢？

倏地，有人朝我泼水，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又是她！我从不知所措中反应过来，马上朝她反击。她“浩”着水，迅速潜向岸边……

我不依不饶，紧跟其后。在她快上岸之时，我捉住了她的手。她反抗时，滑倒在我的身体前，我弯腰把她救起。湿身的薄纱，映衬她娇好的身材，我完全窒息了。而彼此身体的接触，两目相对时，我与她的脸已是霞红。

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开口了：“你手中的荷花真漂亮。给我！”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已从我手中把荷花抢走了。

我站在水中发愣。她们一群人已经吆喝着远去了。

我怅然若失，再没有心思玩下去了。

回家的路上，知了在树上拚命的鼓噪，我心烦意乱，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踢着石子，心中全是p身上的气息。

从此，一个暑假我都在打听p的消息。但了解的结果令人沮丧。

原来，p是新来的插班生。p的父亲在另一小镇工作，半年前调到了这里。而且十多年前，她父亲正与我父亲同事，但彼此的矛盾很深。

开学后，我已知道她的教室，就在我的教室的斜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大操场。

每天我只能在早操时，或课与课中间的十分钟时间，遥望p的身影。

p也总是如期出现在我目光注视的地方。p一出现，总是神采飞扬、笑魇如花，但她漠视我的存在，好象故意在做给我看。

听说p与她同班的某某好上了，我是莫名的嫉妒。

我幻想着很多“海枯石烂”的场景，也憧憬着邂逅夺人心魄的美丽。但一切都没有发生。

熬过了许许多多的日日夜夜，p渐渐在我心中成为一颗不可企及的星星。

然而，在时间的长河里，p的倩影有时也会陪我眺望远海、品鉴晓月。

尽管在随后的岁月里，也发生了许多心动的故事，但微波不惊，归于平静。

人的伟大，在于想象；人对于世间的留恋，在于记忆。

在人生的征程走过了一半的此刻，我寻找我的初恋，是对我生命的洗礼。尽管温馨、陶醉、惆怅、忧郁、遗憾，欲说还休……

有一天，我站在异乡的黄昏里，独自一个人，听着从远处飘来的音乐，我泪流满面。

也许，我是为了我那初恋，——那不确定还在寻找着的初恋。

因为，这人类致纯致真的情感，我竟没有完整的拥有过！

也许初恋并不需要拥有；又或者，失去的初恋就是拥有。谁知道呢？

奈何心情，总在午夜萦回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