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记得自己写了一篇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的调侃文字。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怎么样的心情，迷迷糊糊就写了。写了也没有再去读，总觉得心灵的感悟是不能重复的。我怕再读会失去原先的真诚。可在昨天突然有朋友邀我喝茶，席间他说起了我的那篇文字。说我怎么会延伸到被吃完肉的鸭架也能飞走？

我当时笑了，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一写而已。当今社会什么不能发生？二十八岁的屁孩都可以成为元首，因为他三岁会打枪。不要说鸭架会飞，恐怕再过不了多时，煮成汤的鸭架骨头照样也会飞。

朋友一听大笑起来，说我是彻底的神经了。怎么现在看到什么都是那么的变态，都是那么的离奇古怪。其实我知道，这也怪不得朋友。可现实本来就是如此。当时写煮熟的鸭子会飞，是因为我觉得如今许多既成的事实会突然然间变得令人不知所措。所以当时我是从哲学的角度在想，我们说到鸭子，自然是想到了生命。既然是生命，就有内在的活动源泉。可是煮熟的鸭子没有生命了，没有源泉了，那怎么又会飞呢？

内在的生命没有了，可外在的力量还在。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不要说煮熟的鸭子，就是鸭架，甚或是成了鸭架汤照样也是会飞掉的。朋友本来请我喝茶是聊天的，可没想到我们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沉重的话题。我知道，一言半语是不可说服朋友的。再说了，我的观点也未必正确，当初也就是自己心情的一种自然表露。没有太多的逻辑关系。

喝茶两个小时，关于鸭架飞去的事情几乎占用了所有时间。最后朋友大概觉得再说下去毫无益处，所以是他主动收口，问我想吃点什么？我当时还不明白，突然怎么他会问我吃什么？朋友大概看到我惊奇的目光，又是笑笑说，老婆不在，是不是滋味不好受？

说到这里，顿时还真的引发了我很多感慨。几天前妻子要去韩国旅游，说好要走，突然她说不想去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怕我生活不能自理。当时我还真的有些不服气。说我好歹也算是在世界上吃了几十年粮食，还没到生命最后的关头，怎么就不能生活自理呢。于是我竭力的劝妻子去韩国。

结果妻子走了的第一天晚上，当我回到家，忽然发现缺少了另一半竟然会是如此的寂寞难当。等到第二天晚上，我摆弄电磁炉可没少费时间。想烧壶开水，愣是找不到机关。结果折腾了半天，在储藏室里找到了包装盒，总算从里边发现了说明书。好在我还认识几个字，要不然可真的是麻烦大了。不喝凉水是不行了。

朋友这么一说，有个我们带来了新的话题。人这一生也就是奇怪。整天在一起，总是觉得那里不和谐，可真的分开了，才发现事物的和谐恰恰都是隐藏在所谓的不和谐之中。想给妻子拨个电话，可人家现在漂洋过海已经在异国他乡。开始妻子说给她的手机开通国际长途，我说不用。不就七八天时间嘛，如果单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有水，且不管是开水还是凉水，都可以让生命延续这么长时间。

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发现，妻子临走时候的顾虑不是多余的。两个生命几十年的交融其实还是很有心得的。这会儿朋友说到吃饭，大概是知道妻子不在，我没有地方去吃饭。其实吃饭的地方很多，只是那种温馨的感觉没有了。所以吃什么都不香了。

我说没什么好吃的。朋友说那就去吃烤鸭吧。朋友知道我喜欢吃肉，所以朋友的建议我不客气就答应了。在一家饭馆，我们两位只要了半只烤鸭。不过朋友很有意思，叫来饭店老板，看来他们很熟悉，说要半只烤鸭，但必须是全部的鸭架。开始我还有些不明白，不过很快我理解了朋友的意思。只是这下苦了饭店老板。既然要半只烤鸭，自然只掏半只烤鸭的钱。但是又要一只烤鸭的鸭架，那留下的烤鸭让人家怎么卖呢？

看来他们很熟悉，朋友根本不理会老板的难处。最后就按照这个下单子了。临了老板问我们鸭架怎么可吃法。我还没说话，朋友脱口而出，说做一个鸭架汤。要做成辣味的，但不许放辣椒，多放点胡椒。我向来认为自己是美食家，可今天没想到朋友会这样喝鸭架汤。既然是朋友请客，我也只好由着他的去折腾了。

烤鸭是现烤，所以需要时间，我们也只能等。放在昔日我可是不愿意等这么久的。晚上总有一种归心似箭的冲动。可现在不一样了，能在外边多呆一会儿，回家就少受点心灵的煎熬。终于半只烤鸭端上来了。大师傅当着我们的面把烤鸭切成片。我们开始用掌饼卷着吃。也不知道是因为下午全都说的是关于鸭子的故事，还是这几天一直没有吃好，这会儿倒觉得烤鸭比平时美味多了。

我一口气吃了好几张饼。就在这时，鸭架汤端上来了。朋友先让我品尝。在我的记忆里，鸭架汤是以清淡为主，可今天朋友让多方胡椒，那会是个什么味道呢。我先用小勺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小口。还别说，味道还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候朋友说话了。既然鸭架在我的理论里随时都可以飞走，那么味道还是那么的平淡就有些太对不住可怜的鸭子了。朋友说着，用筷子把鸭架跳起来，在桌子中央晃悠了一下，对我说，生命有时候真的很神秘，就是这么些玩意儿，组合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会走路，就会游泳。拆开来似乎什么都不是，就是这么些玩意儿。

我看着被朋友用筷子挑在半空的鸭架，突然心里生气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我不知道是说给朋友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心灵的。当时我说，鸭肉我们吃了，鸭架做成汤了，可我不知道，没有鸭架，就是给白开水里放点胡椒是不是也会是这么个味道呢？

朋友瞪大眼睛，张着嘴老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大概是觉得我真的是有些太小儿科了。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提这样的问题。这两者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鸭架很有营养的，它可以补钙，还可以……。朋友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我问的意思不在这里，于是收住了话头。突然，他仰头大笑，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是的，朋友算是理解了。其实生命的延伸意义有时候比生命的本质意义更有意义。我们就这样，吃了半只鸭，喝了一盆汤，全身热乎乎的。当然了，关于鸭架会飞的遐想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回到家，我坐在电脑前，开始还想写点关于年岁的记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离不开鸭架的问题。就在我想喝水没热水的时候，突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跳起来了。说跳，是因为我放在震动上。看到手机在桌子上撒野，当时我竟然有了联想，莫非手机有朝一日也会飞。不过说心里话，我倒真想让手机飞走。

不过现在不行。身在江湖，还得凭它养家糊口。拿过电话一看，是单位打来的。这么晚打来电话，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一接才知道，书记要接访，要我去参加。现在接访已经成为当今走仕途很时髦的事情了。和书记一起接访，这在我的仕途历史上还算是第一次。说是早晨八点报到，半点半开始接访。

这是大事，我不能马虎。晚上睡觉前，我特意用手机设定了闹铃，怕的是第二天早晨误了起床的时间。不过还好，平时晚上睡觉都做梦，可昨天晚上睡下去没有做梦。就连关于白天鸭架的讨论也没有在梦境里留下蛛丝马迹。早晨听到闹铃，我醒了，当时心里还纳闷呢。人不是说，昼有所思，也就有所梦吗？可为什么白天想着鸭子，晚饭还吃了鸭子，甚或都喝了鸭架汤，可晚上竟然大脑是空白一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起床洗簌，还没结束，手机又跳起来了，一接才知道，昨天通知的时间有变化，提前了十分钟。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十分钟，但是我想既然提前了，可定是有道理的。赶紧出门赶往人民接待大厅。可去了才发现除了我一人，剩下的就是一位工作人员。他看到我笑呵呵的说，我是第一名，一会儿书记一定会表扬的。

就我这生命，就我这思想。整天想着煮熟的鸭子会飞，鸭架也会飞的人，还苛求什么表扬呢。既然早到，那就抓紧抽支香烟，一会儿接待开始了，面对人民怎么好手指夹着香烟呢。不管怎么说，名号还是叫“公仆”的。

一会儿书记来了，接访也就开始了。我来时大厅里似乎静悄悄的。这才几分钟，大厅里已经快要是人满为患了。因为不是定点接访，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系统的人，刚开始我的心里还很忐忑。不过书记接待了几位，我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人很多，来访者大多的诉求也不尽相同。因为和我无关，所以大多都记住不。不过中间有一位我还是记住了。听说她还是一位村干部，进来的架势就像是主人。刚坐在我们对面，就开腔了。她说自己刚从北京回来，那自豪劲儿给人一种英雄归来的联想。

事情很简单，交通事故，法院已经判决了，问题是执行不下去。拖了很长时间。最后法院来了两位法官，书记让他们把情况说明一下。不知道是我愚笨，还是我心不在焉，法官说了半天我都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发现书记也挺迷糊了。所以只好提问让回答。说既然出判决书了，为什么不执行？

法官回答说人家不服，所以上诉了，中院改判了，是终审判决。我不知道法官说的这些话和书记的问话有没有必然连联系，但法官这会儿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因为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交通事故，怎么会判错？怎么还让上级给纠正了。

书记重复问为什么不执行？法官开始支支吾吾，最后我总算听清楚了，说没办法执行。原因是肇事方没有被执行的能力。可这时上访者只说了一句话，说人家拿着工资，怎么就没有能力了呢。法官无语。书记也无语。上访者走了，法官也走了。这时书记说了一句话，法律就是法律，怎么可以当成儿戏呢？

都已经判决了的案子，还让人家上访，这不是我们的责任是谁的责任呢。书记显然想不通，在座的人大概能想通，可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社会现实。短暂的沉默，又开始接访下一位了。是一位下岗职工，当初买了单位的房子，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人家把房子拆了，说地是国家的。结果受害者不乐意，说让赔偿他的经济损失。

说来奇怪，这个案子好像法院也判决了。只是这次法官没有进来。既然法官都判决了，法律都生效了，为什么就落实不了呢？难道说这和煮熟的鸭子有着什么内在的联系。我想不会的。煮熟的鸭子飞了是在哲学领域里进行思考。可现在是在现实里，是在国家机器里，是在法律条文里，怎么会有煮熟鸭子飞掉的可能呢。

后来还有不少的上访者，书记很辛苦，一一接待，一一解释。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这时我的烟瘾来了，想抽烟可又不敢。想出去，可觉得不好。万般无奈，我就闭上眼睛，开始想昨晚吃烤鸭，和鸭架汤的情景。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灵。想着想着，我开始脑子里全都是煮熟的鸭子，再后来都成了鸭架，不过它们来回飞舞，最后竟成了混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