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接到小白的电话,才恍然觉得时光如水,两年多的岁月于安静中早已经不知不觉溜走。只是暮然回首的时候,发现一切不曾改变,那份淡淡的温暖还在,原来那种熟悉的感觉都还在那里啊!一分也没有减少。在时光如洪荒掠过之后,还能有这样的一分心绪,感觉真的很好。
初识小白,是在我上班的第一天。那天我一个人走过尘土飞扬的长街,在拐过无数的拐角处之后,我就被眼前的壮观景象给震撼住了。一排长长的超大型的货车,一直排在了公司门外,绵延了数公里。我在心中边一、二、三、四地数着,一边往公司大门走去。
一个花坛边,或蹲或坐着一二十个精壮的汉子。当时正值酷暑,而武汉作为全国三大火炉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一早上太阳就下决心将芸芸众生烤成一盘供它下酒的菜,所以看见的都是光膀子的男子也不足为奇。只是还是不习惯穿过浩浩荡荡的半裸的人群,所以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会出现一丝急促与不安的情绪,脚步不由地加快了起来。
“美女,是新来的吧!我叫小白。”我恨不能健步如飞的步伐被硬生生地阻断了,抬头看去,一大群半裸的汉子当中竟然有一个衣衫还算穿得工整的人,只是头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洗脸毛巾干嘛?是信仰伊斯兰教吗?
虽然我很想问他凭什么推断我是新来的,可是站在一大群光膀子的男人面前,那仅剩的一点好奇心也马上被抛到了脑后。我故作淡定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一派从容地朝办公大楼走去。
等报道完毕被分到财务室之后,听见前辈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又是小白来拖钢材啊,我们厂的钢材都被他垄断了。”
“是啊,那得跟我们老总是多铁的关系啊!现在硅钢这么紧俏,一个星期就涨一千多元,我们厂变成了千万富翁的摇篮。”
说曹操,曹操到!看着推门而入的小白,大家都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反而决定将话题纵深发展。
“小白,今天又带了多少辆车啊?”
“十二辆。”
“一辆车装十吨硅钢,一吨赚一千五百元,那不是十八万到手了。”
“又不是我赚,是单位赚,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人。”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你这件t恤不错,什么牌子啊?”一位对穿着非常讲究的同事站在小白的身后研究起他的t恤来。
“没有牌子,地摊上的水货。”
“哈哈,你会穿水货?上千元一件的水货吧!”
小白只是抽着烟,不再做任何的反驳。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我的面前,一只手伸过来拿走我面前的烟灰缸,然后坐在我对面空着的椅子上,把烟灰缸放在跟前,轻轻弹着烟灰。手指虽不白皙,却也没有熏黄。
一年之后,我当财务主管,这时我跟小白早就一回生二回熟了。只是他一直是个不爱多言的人,我也是个奉行沉默是金的人。所以我们的交往只限于他来订货、签合同、付货款、开税收的票。每次都是礼貌而疏离地微笑着,连寒暄都少。
直到有一天,办公室里面不停的有人来人往,还有接不完的电话,顾客还在一旁追着要开税收的票,人就如同被鞭子追赶的陀螺一样,没有一丝松懈的机会。
当我接完一个电话之后,我下意识地坐下来准备在电脑边查一个数据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我一直认为椅子就在我身后可以随时坐下的位置,可是却被人不小心推开了一些,所以我就那么硬生生地坐在了地上。就在我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伸在了我的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很淡定的目光望着我,仿佛这么大的人了坐在地上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笑了笑,抓住那只粗大的手。温暖、干燥、手掌中还有一些老茧,那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谢谢。”
“见外了,我早就当你是很好的朋友了。”
很好的朋友啊!于是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迟钝。小白只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很随意的叫过我美女,之后就再也没有那样叫过。他会在过年之后给我带来自己家里树上结的红枣,他会将一麻袋的红苕粉亲自扛到我的家中,让我的父母现在还在念叨着小白送的红苕粉真好吃啊!他会在自己开的公司有什么财务问题的时候就把我请过去跟我详谈,到了吃饭的时间就会叫司机去他最喜欢的店子买几碗酸辣牛肉面回来大家一起吃。每次看着他们呼哧呼哧地吃得香喷喷的样子,再看看碗中已经糊成一团的面条,我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啊,本来就不爱吃面条,更何况是这样的糊成一团的面条。于是我在心中会喷喷不平地抱怨着:“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连一顿米饭都舍不得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是将我当做了很好的朋友看待啊!所以他爱吃什么,就会让我分享这份美味。所以他没有将我们之间的感情金钱化,没有送昂贵的东西,而是将自己用心收获的东西送给我,虽然礼轻,但用心良苦。
当他跟我谈起他从不跟别人提及的自己的过往时,我才知道每一个风风光光的人的背后,都曾经有一段艰难的奋斗历史。他在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一个人背井离乡跑到新疆烤过羊肉串,在餐馆学过厨师,后来到浙江倒卖过布料和服装,现在到武钢来做硅钢生意。一路都是自己单枪匹马地闯过来,从没有跟别人叫过一声苦。他说她的妻子对他和他的家人很好,从来没有因为他生意做失败而责备过他,每次都鼓励他从头再来。他说两个儿子一个读书很好,一个跟他一样的调皮不爱读书。他说为了他们他要一直这样闯下去。
可惜世事难料,一场世界性的经济危机爆发,钢材市场的生意一落千丈。在苦熬半年之后,小白选择了重回浙江去开一家生产帐篷的厂,现在地震、泥石流、山洪爆发频频,帐篷总是需要的。
在离开的时候,小白终于很正式的请我在餐馆里吃了一顿白米饭。可是离别在即,即使再好的美味佳肴也食不甘味,而小白吃的也很少,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于渺渺青烟中我可以感受到一份压抑后的平静。我们终究什么煽情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在开车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小白说了一句:“我的手机号码永远都不会改,以后有什么事情记着找我。”虽然他这次没有再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了,但每个字都在透露着这样的讯息,是朋友,就会一生都是,即使海角天涯,即使经济危机,即使时光荏苒,又有何妨?
其实小白早都不叫小白了,很多的人都在叫他白总。但我的记住深处一直住着那个在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当中,唯一一个衣着整齐的人,他会用一种很笃定的眼神望着我,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脸上闪烁着一种很明朗的笑容。“美女,是新来的吧!我叫小白。”
当两年多之后,再次接到小白的电话,那些逝去的时光瞬间开始逆转成河,只留下温暖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季,如同南方吹来的一股暖风,立刻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温馨从容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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