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苦旅

一

古人十载寒窗苦读，方能学有所成。想想自己，也有十几年读书生涯了。这十几年中，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头脑中若隐若现，然而信号时强时弱。有时感觉到这个问题的存在了，但一阵莫名的暇思就能将它冲淡。

终于在一个秋日的傍晚，我依窗坐着，透过高大杉树上飘落的枯叶，远眺着对面山上的一片黄色和白色。菊花开了，花云上边的白云缓缓游着，懒懒地托着温和的太阳。和许多个已经过去的春天一样，时间永远都披着季节的外衣。花开又花落，许多个秋天过去了，这些年来，我在干什么？现在我在干什么？答案是两个字：读书。可是再问我，读书是什么？我茫然了读书的目的，正是常年来盘桓在我脑子里的问题。

二

小时候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拿一朵小红花，神气地戴在胸前，红花上贴着“三好学生”的黄色小字条，随风与红领巾一起微微摆动，衬托着堆，满稚气的小脸。得了红花，于是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就有成把的爆竹在众多伸长脖子半张口的小伙伴们面前燃放了。那个时候我的双腿到达过的地方就是我站在小屋前能够看得到的地方。我的生活平静得没有一丝水纹，远方的风吹不到重山阻隔的山坳里，所以我不知道什么叫“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也没听人说过：“为造中国第一座大桥”。

我的老家深埋在大山密林里，在我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推一拉，驮着我和一堆家什的板车在林间小路上开动了，吱吱呀呀驶向山外，山外有什么她们也不知到只知道为了我，为了让我继续读书，他们走得义无反顾。他们违背了安土重迁的心愿，他们避开了路边不解，劝阻或嘲讽的目光，只是向前。终于，从那以后，我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我在明亮的灯光下做题。而我的那些小伙伴们仍在山间放牛，在草丛里追野兔，直到他们到了可以挖地挑粮或打工作生意的年龄，就早早地奔入了社会。我第二次读书的地方离我出生的小屋只有十几里山路，可是我的人生道路却在这里转了一弯，我知道一个很小的角度也能让不断延长的两条线相距几万里。很多年后，当我在次和我童年的小伙伴们相见的时候，他们成熟得我都不敢相认了，稚嫩的眼睛里充溢的是村虻的木纳或商贾的狡邪，我心痛儿无奈。我想这就是那个角度产生出来的差距吧。同时我猛然惊觉，正是父亲的板车碾出来的路让我开始了我的读书之旅。

我很感激，是父母在我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个日后能拥有知识的机会。所以我得感谢她们。于是我扎实的学习。这成了我读书的又一重要目的。渐渐地，我发现，这个目的越来越来明显了，因为每当考差的时候，家里的空气就会很不安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领悟到了更多读书与生活之间的关系。我开始感到我是在挑着一副生活的担子在读书.

懂事后，我第一次上祖坟，看着乱石堆成的无名无姓的坟茔，散落在一片荒草迷离的背阳山坡上，我知道我的祖先们世代贫苦，长居深山，没有显耀的门楣，没有底气十足的喉音。虽然贫苦的祖先们没有能力立下一块石碑来立明遗志，但他们生前一定默念着，将来有那么一天，他的子孙后代中能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戏吹戏打地走在回村的大道上。无言的遗志一代代下传，于是，我就有了一份历史性的任务.

家里的情况很紧，我和弟弟都要上大学，我得赶紧读完大学拿工资供弟弟上大学，补贴家用，一个家庭紧张忙碌着，这笔帐算得很紧，不容丝毫停顿喘息。

亲友间，逢年过节是的随口一问：“考得怎么样”就很有分量。学校里，老师说为了让你的明天活得更轻松，让你不后悔，你就得好好读书。同学间，成绩的好坏决定着你的际遇、你的等级、和你说话的分量。社会上，人们承认的是高学历，好学校。

所以一切的一切让我认识到读书对于我的意义。假如生活是座高楼，那么读书就是用来攀登的楼梯；假如生活是片海洋，那么，读书就是承载着身体的小舟。

这样的感悟，这样的比喻，未免使“读书”这个词受了委屈。可是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存在与很多和我一样的学子无言的苦笑之中。

三

直到有一天，当我明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时候，读书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开始趋于上流了。

这一天的来临是在我第一次读武侠小说的时候。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钻进那个理想的世界中沐浴风风雨雨，不知现实世界的日日夜夜是怎样过去的，从那以后，我开始对语言文字发生兴趣，，第一次感到读书是一种自娱，是一种欣赏，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明天，把“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也抛之脑后，这是一种体验美的纯净的快乐，毫无杂质。

我真正开始领悟读书的真谛，是在读了余秋雨的文集之后。《文化苦旅》、《霜冷长河》，里面的文字让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平和的语言蕴涵大气，静逸的目光蕴藏高远，深情的呼唤包含辛酸，闲致的谈笑充溢睿智。读着这样的文字，我感觉自己的心灵之手伸向了文化，去捧得她的光明；想去抚慰文化辛酸的身躯，却疑虑自己心灵之手是否足够温热。此时，读书在我心目中变得圣洁高大，明白，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应该是个行路者，像余秋雨一样，用双腿去踏访文化的各个角落；应该是一个建设者，开拓者，思想的开化，文明的开发，需要这些人举起旗帜；应该是一个文化的虔诚信徒，永久的仰望，永远的追随；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头顶着耶路撒冷的哭墙，为犹太民族的灾难，人类的不幸哭泣；应该是一个思想者，是一个正义的人，心怀国家，胸怀世运……

读着这样的文字，就会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正襟危坐了。的确，读这样的文字，需要这样的姿势，就如有说听«二泉映月»需要跪下一样。不要说我没见过世面，没读到过更好的书，我要说，假如没有余秋雨先生的文字开先锋，引导我，也许至今我还对一切文学作品视而不见，对一切文化界名人不屑一顾，那将是一种悲哀。是余先生将我从野蛮与黑暗中救了出来。从此，我将拥有一双翅膀，将在读书之旅的道路上一次次飞跃。其实，我应该恭敬地叫他一声余老师，尽管海天相隔，尽管素未平生。

四

我试图在读书中构建自己的精神大厦，但进程却不得不缓慢，原因之一是缺少时间作为材料，这也怪我机缘太浅，觉悟太迟，没能早些遇到余老师。我的顿悟发生在一个不合适宜的季节——高二¸高三。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流汗喘息，没有闲暇抬头看顶上的蓝天。

抬头看落霞孤骛，却不能不注意脚下的土坑石块，我把读书化为一只理想的白鸽，却担心它能否非得起来。我不能总把自己关在理想的黄金书屋里，否者早晚有一天现实会把我拉出圣殿。高考逼近，我得应付现实，假如我不能跨过那道坎，我的将来很可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灰头土脸垒砖块。我的读书得继续，然而我的现状不容我乐观，我的明天悬在一条细线上。

回首，我的读书之路从大山林密出伸出，远眺，远方的高山雄伟挺秀，宫殿金碧辉煌，然而道路遥远飘渺，这是一条苦旅之路。

我的梦里常常有一个行者，在光滑起伏的沙漠里跋涉，背后爬着一串长长的足迹。他的脚步缓慢而执着，他的周围，灰色的风舞动跳跃的沙丘，前方奔跑着如血的夕阳。

后记：还是秋天，如今我已身在大学校园了。读书馆外的山上也有黄色和白色，梦可以继续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