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北方农村随处可见,在过去物质贫乏的年代尤其如此。我的家乡关中农村,至今仍有很多土炕,老一代人离不开它,尽管农村建房越来越城市化,但土炕在农村仍很普遍。
关中土炕之得名,是因为全用土做。炕腿子、泥基子、炕土这三样缺一不可。炕腿子也叫泥疙瘩,用土、麦秸草和泥做成,用来支撑泥基子。泥基子,大约不到五六十平米的用泥和麦草做成的一个厚约三公分的一个平面,一个炕做成,大约需20多个。炕土,主要用在炕腿子下面,以固定炕腿子稳定,更主要的有防潮作用。用土做成的土炕,最大的好处是保温,炕一旦烧热,就很保温,因为土散热慢,是一种恒温,持续时间长,所以在冬天是老人、妇女、小孩的最爱。
土炕也可简叫炕。炕字有个火字旁,说明土炕离不开火,离开火则不成为炕。一般的炕都留一个烧火门,有在室内,有在室外,专门用来烧火。烧火用玉米秸秆、棉花杆、麦糠树枝等等均可。用锯末子、碎柴末烧炕让慢慢去烧叫煨炕。
关中人一般把通锅的炕叫火炕、大炕,这实在是土炕中高级的一种。因为关中农家每户几乎都有这样的炕,每日三餐烧火做饭,保证了火炕有足够的热量,这样一来,一借两用,既烧了锅灶,又节约了能源。过去农民做饭,有时也烧煤,但煤代价较大,经济稍差的农户烧不起。
火炕到了夏季,无需大的热量,怎么办?人们就把锅灶后面的烟门(实际上叫“喉咽”)用砖挡严实,不让烟和热量进入 炕道,让烟从另一条烟道走,冒出烟窗。保证了火炕冬暖夏凉的优点。
烧过多年的土炕,打掉的话,那是很好的农家肥。老一代农民都知道,时间越久,土炕的肥劲越大。我家那一年盖新灶房了,将南屋的土炕打掉在北屋另做以通新灶,妻子把一部分老炕土上到责任田去了,把一部分 上到了后院的柿子树下,结果,那呛鼻的炕土肥劲很大,第二年春上柿树被烧得几乎死掉,浇了好长时 间水才发芽缓过性来。第三年,树也不太旺盛。
近些年,农村发展很快,有些人改旧换新,居室一律向城里看齐,嫌土炕土气,打掉土炕,换成清一色的席梦思床,但是,一些硬件设施如暖气、空调又跟不上,结果,冬天只能用电褥子、火炉之类取暖,由于 外界太冷,结果有时冻得还是在床直打哆嗦。而电褥子人睡下一个劲的开着,容易上火,身体也不是很舒 服。火炉在房子,要注意排煤气,弄不好,要出危险。相对来说,火炕没有这些弊端,它好像是一个温度合 适的发热体,只要通锅,每日做两顿饭,那火炕这一间屋子,就整天充满暖意。在这里是会客厅,也是饭 厅,随时可作待客,聊天,吃饭之用。往往逢年遇节的日子,大的家庭,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充满温馨之情。
新陈代谢,是事物发展规律,土炕也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改观、进步。民间总是有能人的,为了使土炕这一“国粹”焕发青春,土炕近年来已越改越“洋”,几乎失去“土”味了。以我家为例 ,首先炕栏子,因为坐人,过去人们多一块木板,现在多砌成了瓷片,虽然坐起来有些冰(陕西方言,凉之意),但干净、好看,人们铺炕时用褥子铺到边就解决了“冰”的问题。再是炕面子,过去就是上那一层厚厚的泥皮,缺点是,虽然人们炕上少不了铺席,但仍易起土灰;现在则是在泥皮上再上薄薄一层水泥灰膏,既保温又干净,炕上不用铺席子,蒲一两层报纸,再铺褥子都行。再炕上周围的的墙,过去是三面或四面皆“土”,现在呢?都是腻子粉粉过的白光光面的砖墙 ,我家炕上墙围子经过装修,是一圈金黄色三合板,看去美观大方。炕上面过去直接能看见屋上的椽子,好些的有遮挡土灰的遮棚,现在是粉过的水泥楼板,像我家是经过装修的纤维板。炕上的窗过去那一种小木窗早已淘汰,现在是大木窗、或者铝合金窗,多数又用上了活动的大窗帘。过去火炕一般都有个“着膝”,“着膝”就是一间房炕盘半间或者三分之二,来人不上抗,可以在房子里坐着和炕上人谈话的空余的那些地方。 现在的“着膝”越来越大,有四米到七八米不等,可做会客室或者饭厅。总之,土炕、火炕越来越洋气,越来越干净、宽敞、明亮。
炕下面通过的烟道,民间有的是能人,锅灶越弄越科学。泥基子改成了水泥炕板,解决了过去泥基爱塌的问题。一位姓王的师傅发明了一种锅灶,经他之手盘出锅灶(也叫“回风灶”),锅门几乎不出烟,解决了灶房烟熏火烤的难题;烟从锅门内向两边回去,经过“咽喉”或者另一烟道走了烟窗(王师很注意改造烟窗)。王师傅这一绝技很吃香,我们这里的人几乎家家都请他来重新设计锅灶。五年前,我请王师来修我家锅灶,只一天时间,修好,120元(他来自带自己设计的盘锅零件),今年已经涨价到每天160元了。王师依然很红很火。
一个小小的火炕,浓缩着无数劳动人民心血、汗水与智慧,也记录着中华民族几千年苦难曲折的历史,也写满了普通老百姓的幸福与欢乐。
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自然环境特好,冬天,雪花飘飘,特冷。我们常常下学回家,一放下书包,妈妈 就让我们先上到火炕,去“火眼头”把冻僵了的脚和手暖热,然后吃饭。何谓“火眼头”?“火眼头”就是 火炕上离锅灶“喉咽”最近的地方,那地方最热最暖和。那时候,全家吃饭都在火炕上,中间放一个小方桌,围在一起,听着墙上的喇叭的播放的样板戏曲节目,一边吃着饭,说着话。吃的呢?是红薯、苞谷馍、苜蓿菜麦饭、红烧面活络等,粗粮足多,但好像那时候的饭比现在的细粮吃下都香。
我曾经看过不知谁写的一个短篇小说《土炕》,写战争年代,一位八路军干部住在一户群众家的土炕上 养伤,后来解放后又有共[chan*]党的干部下乡来这户群众家睡土炕的故事。这使我想起八十年代初期,县上派到乡下来搞卫生工作的一位卫生局干部,姓李,女的,村干部见我二哥在外地工作,二嫂一人,就把她安排在我们家,我家地方小,只好让她和二嫂睡土炕了。母亲对李大姐说:“秀英,我家条件差,委屈你了!” 李大姐笑着说:“婶,好着哩,我就爱睡大炕。”李大姐和我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她在我家住了两个多月,后来走了以后,还专门来看过我母亲,我家有事,还去县上找过她。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共[chan*]党的工作队下乡,几乎都是睡着群众的土炕。土炕联系了党和群众的心,密切了干群关系。如今社会进步了,生活条件好了,农村也有席梦思床了,很少见到干部下乡了,更不说睡群众的大炕了。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年轻人赶时髦,结婚几乎没有人再盘(做之意)那老式的土炕了!土炕、 火炕只是留给了中老年人享用。然而有些人享受席梦思,或者冬天改什么炉子炕,楼板炕,但改来改去,还是觉得老祖先传下来的火炕还是实用。暖气、空调,那是有钱人的奢侈品,咱享受不起,所以几十年来,我在家里,无论冬夏,和妻子一直都睡大炕。而每临近春节,工作了的儿子上大学的女儿回到家,他们也不愿睡大床, 却要来和我们一起挤大炕。为什么?大炕上暖和,温馨,人多热闹。大炕记载着他们小时的哭笑声和打闹 声,这里有全家人昔日的欢声笑语,有亲戚们的百般关爱,更洋溢着他们曾经一步步成长的幸福和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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