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结束后，婆婆送了只小八哥给我，说是有一天见它在路上飞，却又飞不高，便逮了回去。

婆婆本来是自己养着的，却说我高考后心里憋闷，便送了给我，没事了就逗着它说些话。当时是高高兴兴地受下养了，次前我一直想自己喂个什么小东西的，如今想来，婆婆已是七十多的老人了，她一人孤孤单单在老家，这小鸟儿本来是可以陪她说些话的，她却给了我，她自私的孙子。这是多么伟大的爱！可惜我那时竟不知，满心欢喜地接了这礼物，无有一点愧疚，不过想来她老人家应是十分高兴的，不会太伤悲，因为她给了她所爱的人快乐，她也因此快乐着。　

我仔细地去看那小八哥，看她黄黄绿绿的羽毛，小而圆的眼睛，细细的爪子，弯弯短短的嘴。她也望着我，小脑袋不停地动，仿佛也在端详我。

我放了小米和水在两个小盖子里，端进她的笼子，她竟是不避嫌，一点都不怕羞，旁若无人地啄来吃，想必是饿了，否则不会没有一点淑女风范的。

不久，高考成绩知道了，更加消沉了。

家人叫我出去玩一玩，找同学、朋友，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心里只是郁闷，什么都不愿想，却又什么都想。床头的书拿起来，盯了十来分钟，竟是一字也看不进去。

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无聊至极。

“啾啾”耳边传来几声悦耳动听的声音。

转头去寻，竟是她，在笼子里的横杆上跳上跳下。我猛然想起，自己已有好些天没有喂过她了。想来都是由母亲代劳了，心里一阵过意不去，母亲是不喜欢动物的，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没能有小宠物的原因，但这些天，她却由着我的性子。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我提了笼子出去，挂在外面。她欢喜地叫着，似乎也在哄我开心。我在心里笑了，人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我想那一定是对的。

之后的一些日子，她一直陪着我，给我一些安慰。我也渐渐了解了她。她是挑食的，现成的小米是不大喜欢的，最爱是谷子，像磕瓜子似的，一粒一粒衔进嘴里，舌头在里一阵活动，便将谷皮吐了出来，吐在小盖子里，待吃完时，还会对着那小盖子猛吹气，将谷皮吹下一地，我却是搞不明白她是何心理，大概是玩耍吧，或许她自己觉着那样很有意思，很有成就感。到后来，她竟学会了撒娇，吃米时非要我用特制的铁丝勾喂不可，一次一两粒，吃得不亦乐乎，也怪我，偶一次无聊之至，突发奇想，竟铸成奇祸。

九月份，我跨入复习班复读，没天一回家，她便蹦上蹦下，唧唧喳喳地叫，似乎在说：“努力，努力……”

我说：“会的，一定会的。”

农历十月二十三，还有四天是我的生日。我心里隐隐地喜着。她好像也知道似的，提前便向我说：“恭喜，恭喜啊……”

我笑着骑了车出去。

中午，阳光灿烂，我放学归回。远远地便望见窗台上那空空的笼子。我的心一阵狂跳，飞奔回去。

“我的鸟儿呢？”

“清早你刚走，海军家的猫就来了，把你的小八哥从笼子里掏出来，你的八哥太傻了，竟然不叫，我还是听见有响动，才跑了出去。那猫已把她叼在嘴里了，我去追，它跳进前院，急得我跌了一跤，手都破了……”父亲抬了抬包着纱布的手。“后来我又追上去，它已窜上张利家的院墙上，我又要去找竹竿子捅它，却见你那小八哥已是快没气了，半个身子都没了，血淋淋的，发不出一声……”

我没有再听下去，默默地提了那空空的鸟笼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

我傻傻地坐在床沿上。

心里好乱，不知道该做什么。

午饭瞎吃了几口，下午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海里小八哥血淋淋的样子一直闪来闪去。

我想我不该关她在笼子里，我该放她回到大自然。可那样行吗？她连飞都不会了，只怕还是会死的。

我的心在抽痛，我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连为她报仇的勇气都拿不出来。我不是没有机会，那天在小路上，我便捉到了那只猫，那个凶手。我想用先前想出的无数种酷刑叫它偿命，却是下不了手。当它的身体在我的手中颤抖时，我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快意恩仇我做不到。

小八哥啊，你会原谅我吗？

也罢，你还是不必原谅我了，那样我心中才会舒服一些。

今天，郁闷又在缠着我，写些文字来怀念你，亦算是解闷吧。

你会知道吗？

——（完）

2003、12、12

（忆书）

前日与君共对，

今日独我一人，

此夕吾心，

君知之乎？

本文已被编辑[城南居士]于2004-11-11　11:20:5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