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

文字瘦的时候。冬的骨头与冰

裸露

是一种纯粹的洁白

大地已经筋疲力尽

地层的心脏还在跳动

一条鱼的化石。在岩层与岩层的挤压中

活着。

很困难的时候，大地吐出一口热气

与高粱酒磨一把生锈的刀

试图砍市侩的墙

生命总是在废墟与瓦砾之间

跪着

感谢孕育生命的那个寒夜

今夜，是冬月二十

月亮已经从圆旋转成镰刀的图像

那断了的弦。已经嵌进冰层

做月亮圆的梦

那把镰刀，悬在冷的夜

悬在必须仰视的高度

黑夜的思想必须低下头

向母亲的墓，鞠躬

那把镰刀，是母亲割猪草用过的

今夜，挂在家的某一角落

温暖我生日的泪光

感恩

是吃瓦罐饭走到今天的一个身体

一九六九年，是个饥饿的年代

那年冬天。山坡的地卷皮

被锄头刮出了血

蒲公英刚发芽就进了命运的胃

粗康加几粒糖精

是童年的全部营养

活着不容易但还是活出来了

走到今天，走到今夜

我才发现

城市的灯光怎会如流水

几片叶子在水的上面随波逐流

赤橙黄绿蓝靛紫的困惑

怎么会在今夜

走进我头发里的思索

必须感谢，那些伤痛

让我沉入泥土中的窒息

又让我伸长脖颈

向往春天的嫩绿

必须感谢，那一次次伤痛之后

我泪流满面

手捧故土，揉生活中一日三餐的面包

今夜，我长大了

无需说生活虐待过我

我已经很满足

月亮的光普天同庆

致谢

无数次抚摸自己写的文字

情节中的那些山峦

我每天都在跋涉

我不明白。一览众山小的概念

对我很陌生

翅膀被火烧过

身躯被猎人的枪口

射出千疮百孔的洞

我还是活着。今夜一杯酒

熟悉的已经陌生

陌生的正在熟悉

眼睛闭上。我记得

冬月二十之后

我已经不再年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