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万事付天公,白首山林不厌穷。
一枕鸟声残梦里,半窗花影独吟中。
柴荆日晚犹深闭,烟火年来只仅通。
水品茶经常在手,前生疑是竞陵翁。
——陆游《戏书燕几》
友人送我一只海棠红的紫砂壶。
因为爱茗,有了这个紫砂壶后,自是日日壶不离手,每于几前檐下坐定,翻阅书报,必然壶侍左右。即便停饮的时候,将它置于案头,偶尔垂顾,又不失为一尊雅玩。
这个紫砂壶呈柱形杯状,壶把耳形,壶身一侧刻的是一幅简笔山水画,另一侧则刻诗一句:茶香十里惹人醉。其书法古朴流润,笔力雄健。壶底与壶盖内侧有“旭亚”篆刻印章,为壶艺制作匠人的个性签名。壶钮颈部与壶把之间以蓝色丝线维系。揭开壶盖,又有一小盖居于腰间,盖身布满网状过滤孔。以手指轻弹壶身,则铃铃有声,有如金属之触碰传响。壶上贴一标签:宜兴紫砂。
说起宜兴紫砂,古来称名。陶壶种种,以紫砂为珍。地处太湖之滨的江苏宜兴市丁蜀镇,有一种澄泥陶土,颜色绛紫,是制作紫砂器的绝佳材料。紫砂的原料是颗粒较粗的陶土,颜色可分三种:一种呈紫红色,称“紫砂泥”,烧成后为紫棕色;一种呈灰绿色,称“绿泥”,烧成后呈浅灰色;一种呈红棕色,称“红泥”,烧成后呈灰黑色。《桃溪客语》载:“阳羡(宜兴古名)瓷壶自明季始盛,上者与金玉等价。”明代周启《阳羡茗壶系》说宜兴紫砂“能发真茶之色、香、味”。至清代,紫砂声名日炽,被列为御用贡品,并风行海外。
紫砂的身价之贵,不只因于宜兴陶泥,更在于历代制壶名家推陈出新、匠心独运的技艺。相传烧制紫砂的第一个名家是明代的供春(1506—1566)大师。当年供春为明代宦臣吴颐山书僮,随主人在宜兴金沙寺读书,寺僧善做细泥陶茶具,供春跟着寺僧学艺,精研细磨,遂成大家。明末张岱《陶庵梦忆》称赞说:“宜兴罐以供春为上,直跻商彝周鼎之列而毫无愧色。”供春之后,紫砂名家辈出,明代的时大彬、惠孟臣,清代的陈鸣远、杨彭年,现代的顾景洲等,都蔚成大家。
紫砂的身价之贵,还在于文人的介入,提升了它的文化品味,使紫砂茶具成为一种雅玩而被 受世人宠爱。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即是紫砂爱好者,他曾亲手制作一壶,并刻诗一首在壶身上,诗曰:“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诗写得别有寄托不说,就因了这诗,因了郑氏之名,紫砂也就有了更多的文化含量,打上了人文的烙印,其身价也就更显珍贵。
写到这里,不觉想起了徐文长的那首七律:
虎丘春茗妙烘蒸,七碗何愁不上升。
青箬旧封题谷雨,紫砂新罐买宜兴。
却从梅月横三弄,细搅松风灺一灯。
合向吴侬彤管说,好将书上玉壶冰。
是的,这就是宜兴紫砂,这就是诗人笔下的宜兴紫砂呀。今天,这侵润着历史文化气韵的紫砂壶,又款款深情的来到了我的案头,以其厚重的历史积淀与端丽姿态逼近我的视野。此刻,我目力所触,就是它那别致的形,典雅的紫,以及海棠红的亮泽。
赏玩着紫砂壶,我想,它既有此盛名,当与云雾、龙井、松针、瓜片以至银毫、绿雪相亲近,这样才物有所归,得偿所愿哪。想不到,竟有这样一只紫砂壶,不期然献身于我的陋室,侍立于我的卓前,岂非屈才?紫砂呀紫砂,你不另谋高就却落户我庐,只怕你要怀才不遇呢!而紫砂壶却是默然无语的,她日日谦恭的、安详的、热忱的立于案头,随时准备响应主人的召唤。
把玩紫砂壶的神采,我心中悦然。“自收香泉带落花,漫烧石鼎试新茶”,来,我的紫砂,我们来一壶茉莉香吧。
本文已被编辑[遥远的风铃]于2004-11-11 2:27:5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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