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妈妈对我说,“你舅爷来了。”
舅爷是我们老家的亲戚,很好的一位老人,不能算远房吧。出生于民国二十三年,到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他是我外婆的亲弟弟,排行老二,由于腿部有残疾,终生未娶。那时候国家穷,小家就更穷了。听妈妈说,吃不饱饭是正常的,饿死的孩子都埋在村后小水库的的那座山凹里。所以我们小时候上山去砍柴是从来也不去那块地的。况且老人们常常吓唬爱玩水的孩子:水库里有水鬼,就是那些饿死的孩子。
舅爷家是典型的贫农户,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家六口人,住在村中心,半山腰上。舅爷出生在那个时代,又是农村,所以勤劳肯干,身体却也好。旧社会,在我们那偏远的小山村,牛马虽然是用来耕地,驮东西,但是大部分人家却是养不起。一般人家也就是一根扁担,两个箩筐。那时候的农村,种田是要交粮谷的。每人五分田,每口人交二十斤粮谷 ,一家子算起来就要上交一百二十斤粮谷。从村里到县城百来公里的路,别说汽车,就是马也借不到,全靠两条腿了。
我也从妈妈断断续续的描叙中知道了:大概在舅爷十四岁那年,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霜了,他跟往年一样穿两件衣服,挑着粮谷上县城,回来的时候顺带挑了担食盐。可能是累了,也许是饥寒交迫,他在路上摔了一跤,忍住伤痛回来后就病倒了。老外公请来公社里的赤脚医生,一次,两次,三次的往腿上敷草药。经过二十多天的治疗,伤是好了,可是舅爷却发现腿不是自己的了,没知觉,而且膝盖还不能弯曲。舅爷吧,没胆量找赤脚医生理论,老外公吧,更没思想。再加上没钱,事情就这么一撂,个子还在长,没用的腿就一直那么僵着,到了现在的一长一短。
要说舅爷怨恨吧,我长这么大却也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难过的话。他一直很坚强,有自己的手艺。在离我们村五公里处,有几棵棕树。他常常一个人拿着拐杖,把那种树皮剥下来,背回家,然后抽成棕绳,卖到村里或者集市上。我们家以前捆柴的,套箩筐的绳子全是舅爷做的,他做的既长又牢,方圆几十里的人家都知道他。
舅爷年轻的时候也有人给他做媒,但是老外公去世得早,老外婆又是扎了小脚的女人,他自己亦不方便。一直也不敢答应女方。他跟媒婆是这样说的:我们家姐姐已经嫁人,两个弟弟也都已立室成家,我呢要照顾母亲,到时候她过来不仅要照顾我们俩,还要干活,哪里能吃得消啊。所以呢,以后这种事情就一拖再拖,直到断了娶亲的念头。这些我也是从妈妈的嘴里听到的,但是感觉他还是一个很负责的男人。
他的脾气很好。以前的村里只有一口井,两千口人,排队等水就是一道风景线。舅爷一次只能提一桶,况且从井口到家里有六七十米,全是上石阶。有时候我们也帮他提,隔壁的也帮忙,但是一天要那么多水,一年又该要多少呢,谁又能每天帮忙呢?到后来他就坚持天天自己提了。他一直保持每天上山捡柴,即使现在有煤气,有电磁炉,他也还是烧柴。
舅爷家旁边就是我读书的小学,学校周围有好几块地是他的。每年他都会根据季节种上不同的蔬菜。直到现在,我们家每年都能收到他从老家叫别人带给我们的干辣椒,萝卜,花生之类。我们也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他腿脚不方便,年龄又大了,辛苦种出来舍不得卖,留着给我们。那份情是我们永远也忘怀不了的。
去年我就将自己狠狠的骂了一顿。秋天,妈妈做了双棉鞋给舅爷,要我找人搭回去,我因为贪玩,竟然到了过年才记起,心里很是愧疚。去拜年的时候 ,刚巧又看到他还是穿着解放鞋,盖着薄薄的棉被,心里更是难过。也顾不得是新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回家后我就要求把自己家的棉被寄给舅爷。后来听小舅爷说村委会有发被子,他是送给别人了。他就是那么的人,永远只想着别人,为了别人他自己就藏着,捏着。
晚饭,妈妈只做了五个菜,当然也叫上了我的奶奶。这几年,俩位老人是老了很多,奶奶的耳朵背,记忆力也不好了。对着舅爷说了好几次的“你的皱纹怎么这么深了?”让人不得不重视时间的流逝。
对于我的舅爷,他是那么的朴实 ,善良,勤劳,坚强。我应当向他学习,学习他那执着的精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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