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手记

1

乘动车去北京仅需两小时零十分钟

这段时间内，我根本读不完一份晚报

根本不用就餐、如厕，或静下心来

欣赏车窗外沿途省份的旖旎风光

其实这些都是我后来的想象。实际情况是

上车不久儿子就晕车了，他没节制地呕吐

我则不停地向列车员示好

讨要塑料袋和清扫拉圾。我很怕

我们一家会成为一群让人避之不及的人

2

出北京站时儿子几乎无法站立

他眼睛有伤，这会儿，他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不曾想求医路上他还会遭受另一种折磨

尽管乘地铁时他没再呕吐，可我们已不敢折腾

在崇文门，我把妻子和儿子留在地下通道里等我

我要先去寻一处住所，以安顿我们的疲惫

一个操着方言的外乡人，被直接带进一间地下室

就这样，一家三口在北京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3

儿子睡了半天一宿才稍稍缓过神来

可眼伤依旧使他胀痛得厉害。我没有求医的经历

在同仁东区，早起排队，挂专家门诊

我第一次感慨中国人真多，中国人

得眼病的真多。家里没有市上看

查视力、测眼压、皮下注射、彩超复检……

排队，排队。一整天下来，我们又累了

4

接下来的两天便在住所休养，除了出门买饭

我们从不出门。地下室透不进阳光

白天和黑夜都一样。隔壁有地铁驰过

震天响，妻子说那是楼上的人在拖动行李箱

我也在梦里拖动着行李箱。一个很深的通道里

我始终低头走路，鼠目寸光

5

来北京的第四天。正月十六

妻子在北京打工的表弟把我们接到他给我们

空出的一间宿舍里。也是地下室

朝南的一面上方有两扇小窗子

白天会有阳光照进来。我们的心情舒畅多了

中午我们进了一家餐馆，算是一场盛宴

晚餐是由表弟做好送来的，一瓶白酒

被我俩饮得个底儿朝天，未醉。有家的温馨

6

我的心真的硬不起来。乘地铁

我有好几次遇见抱着孩子跪地乞讨的女人

尽管广播中不时提醒乘客

要一起抵制列车上的行乞人员

以防受骗。我的心

真的硬不起来。一元、两元

不多，我动了恻隐之心

7

就医难，住院更难。费尽周折

最终我们还是住进了另外一家医院

让人心安的是我们请到了同仁医院的那位专家

亲自主刀。临近手术，我和妻子更加忐忑

却又不敢把一丝一毫的担忧挂在脸上

儿子毕竟还小，心理上的事

有些，还不应该由他承担

8

那天傍晚，医院的眼科来了一个急诊

一位民工在砌墙时，被滑落的碎砌块

擦伤了眼睛。医生在做了简单的检查后

建议他住院，说是角膜上有一个小创口

怀疑有异物进入，需要借助仪器

做进一步检查。我见他思虑再三

还是拒绝了。他说伤口不大

也许过几天就能自己长好

交谈中知道他是山东人，和我老乡

但是我没能劝动他

9

手术很顺利。第二天揭去纱布

儿子受伤的那只眼睛便能视物了。不输液时

他就在病房的走廊里来回走动

他结识了许多病友，也结识了许多疾病

有关于眼睛的，更多的是其他

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更愿意把自己的经验

倾囊相授：历史、地理、科技、环保

尽管只是一些皮毛。他管他叫小宝

他管他叫话唠

10

出院后我们还住在表弟的那间宿舍里

隔一两天就去同仁医院复查一次

从积水潭到崇文门

我们跑遍了地铁内的每一个出入口

有时也会在上行的踏步上逗留

看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上拉二胡的盲者

将一把零钱递给他旁边的那个女人

他们有说有笑。他们

是幸福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11

我们回家吧

北京，再见

我们到家了。在德州站的出口

我竟然落了几滴泪

2011-03-16原稿

2011-12-13修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