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南通叠石桥是驰名中外的国际家纺城,30年以前,它又是怎样的景观呢?当年,叠石桥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它地处海门市和通州市的交界处,两市(当时称县)有一条仅两三米宽的小河作界河。河上,有几块一米宽的条石叠成小桥,供两岸居民互通,谓之“叠石桥”。现在的条石已无处可寻,倘若还在,倒不失为一件有意思的收藏品。
在我的记忆中,叠石桥的东侧有一个理发店,一个小卖部(当时叫代销店);桥的西侧有一个自行车修理铺,仅此而已,四周便是广袤的田野和星罗棋布的民房了。当年桥的两侧时有一些私人屠户摆放一两张临时肉台,出售猪羊肉,好像是猪肉七角五分一斤,羊肉五角钱一斤。我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三星召良村,家宅离此二里多路。上小学时,我每每于放假的空余,和邻里的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去叠石桥玩耍,或捞鱼摸蟹,或嬉戏打闹,享尽了童年之乐。
记得小时候,爷爷常常带我去桥边的理发店理发。理发匠姓薛,是我同村人。当时已是70多岁的老头了,和我爷爷年龄相仿。他可是当地手艺老到的理发匠。当年乡村尚未通电,用的是手推夹剪。他理发有一个特点,手推夹剪和理发剪交叉使用后,头差不多理好了,唯独头顶的一束头发留着不剪,待头部四周修饰完毕,最后用理发剪“咔嚓”一下把那束头发剪下,然后双手一拍:“好了!”告知你完成了。当时我不解其意,后来问了爷爷才知这是他师傅的传教:“留发、留发,剪不尽的头发”,是希望他的顾客接踵而至,生意延绵不绝。
待我理好发,爷爷照例要到隔壁的代销店去买几块糖给我解馋,好像是一分钱一块糖。接着是爷爷理发。爷爷理发时,薛师傅花的功夫可大啦,理完发以后,还要修面,掏耳朵。我一边吃着糖块,一边听他们闲聊,说是解放以前,在共[chan*]党政权和国民党政权互相拉锯时,茅珵部队和邱桂生部队时常在叠石桥一带出没,经常能听到夜半枪声,这是我爷爷和薛师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有时还谈些《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白蛇传》《珍珠塔》等话题。最后是爷爷付工钱,大人一毛五分,小孩一毛。
上世纪70年代末期,私人经商是禁止的,叠石桥附近一些大胆的村民,迫于生计,竟偷偷地干起了手工绣花的营生。开始是用绣花针一针一线地刺绣,做些小裙子、枕套、猫盆之类的东西出售,倒也有利可图。当年正是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而这种小手工业正在“割尾巴”之列。由于叠石桥界于两县之间,天高皇帝远,乖巧的村民们,钻了“两不管”的空子,东边有人来割,把“尾巴”甩到西边去,西边有人来割,把“尾巴”甩到东边去,这游弋的尾巴始终没有割掉,以至“尾大不掉”。后来,适逢改革开放的年代,这条尾巴竟迅速地长大了。
叠石桥现在已是很具规模的家纺城了,其情其景当然不消我细说。每当我来到叠石桥,却时时想起那个理发店。薛师傅虽早已作古了,但我觉得他那把剪刀已留在了叠石桥。你瞧,做床上用品的不管规模大小,哪一家没有剪刀?在一剪一剪的“咔嚓”声中,我仿佛听到了薛师傅那把理发剪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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