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袋 花 生(散文)
初冬时节,妹妹来城里办事,带来了满满的一丝袋子花生。
送走妹妹,我把花生送到了门房,发现还有满满的一袋子花生放在角落里,那是去年乡下亲戚送来的。打开一看,花生已经被虫子糟蹋得不成样子,无法食用了。这时候损失一袋子花生早已经没人心疼了,送礼也很少有人送花生了。可是在妹妹的印象中花生却永远是希罕的食品。
那是一九七九年腊月,母亲的病情又沉重了。缺医少药的偏僻乡村,终年的劳累,不良的营养,坐月子时落下的病根,加上母亲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的性格,这些已经使得她百病缠身病入膏肓了。
我跟学校领导请了假,借了一辆自行车,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迎着呼啸的北风赶回老家去看望病重的母亲。当我走进四壁透风的破土房时,看见母亲头发稀疏,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地躺在炕上。我喊了一声“妈”眼泪就簌簌地流了下来。听到我的喊声母亲眼里闪出了亮光,人也似乎有了精神。她拉住我的手,问我还住在哪,问我的工作,问我的妻子,问我刚满周岁的女儿。话说得多了,母亲就不住地咳嗽,额头也沁出了汗珠。我握住母亲的手问她想吃什么,母亲说就想吃几粒花生。母亲一辈子也没为自己提过任何要求,这也许是她弥留之际唯一的一次奢求了。
我急忙问妹妹:“有花生没有?”妹妹说:“生产队不种花生,各家的自留地也舍不得种花生,亲戚家我都问遍了也没找到一个粒。”我有些气恼:“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妹妹泪流满面:“你一个月才挣24元钱,你有钱买妈?”看着母亲不停地咳嗽,老舅说:“敖力营子归康平县管,他们那种了,你二姑家行有。”
我跳下炕,戴上帽子就往外走,妹妹一把拉住我:“哥,干啥去?”“我上二姑家去,去要花生。”妹妹一步抢在前面:“我去,你都走了一百来里地了,歇歇脚,跟妈多说几句话吧。”妹妹扯过围巾,推门向纷纷扬扬的雪中跑去(那时她还不会骑自行车)。
掌灯的时候,妹妹从八里之外赶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二姑二姑父。在昏黄的油灯下,二姑颤抖着双手打开一个小包凑到母亲身边,啜泣着说:“他二舅妈啊(那时对比自己小的已婚女子都按自家孩子的称呼叫),你吃花生吧,就这些,都给你拿来了。”可是母亲已经神智不清了。
母亲走了,那年她才四十九岁啊。
每次给母亲上坟的时候,妹妹总是哭着说:“妈,你命苦啊,你连一把花生都没吃着啊。”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呀。咳,当初要是有这么一袋子花生该多好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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