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地为开，二元始分，万物皆相对变化而论。日月递　炤　，列星随旋，阴阳运行，暑去寒来。察群类之迭相，知其资于变化之动力，换代之功劳也。故人生死有期，无绵绵之尽；庙堂之主常易，无延延之盛也。既是若此，亦何有秦皇汉武之不惑者乎？　

文之中射之士食客者所献之不死之药，荆王欲杀之。中射之士遂言：“且客献不死之药，臣食而王杀臣，是死药也。王杀无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荆王信其言而不杀，是为圣明。　

余尝设想，荆王若因其所食献药而之，则欺者乐也，王庸也；荆王若不杀中射之士，留观生死，判之有无，则欺者亦乐也，王亦庸也。余翻来覆去之所思，则欺者该杀也。惜文未言明，不知其果。由是所揣，虽为笑谈，然则感思颇深矣。　

昔秦皇汉武，文韬武略，盖英明睿智之属，宏宏霸业之所成者，而信于不死之道，求于长生之法，夫违命天道而逆于自然乎？余以为非其不知自然之理也，乃心态未能定其所也。丰功所建，霸业始成，权力之登峰顶，荣华之至所极，欲望之达心巅。得之未尽，享之无穷，然时不所予。当此时也，内心无定也，则忧生之有限，虑死之将至矣。愈是忧心之忡忡，愈是感时过匆匆而容消恍惚矣。　

世有崇于虚境尚于飘渺者，宣化神仙之教，推陈不死之术，此为秦皇汉武所知。遂邀至宫廷，设以丹炉，围以圣火，念以心经，待丹之所就，服而长生不死矣。　

道士施法，生可延续，病可无医，皇帝可得其求，庶民可脱苦海。盖其所欲者，均能应验。如此之神，安能不敬乎哉！　

余之所居，其后有山，名曰柏山，又名潜夫山。其得名于东汉政论家王符，其号潜夫也。山有道观，名曰佑德观。春秋冬夏，登山者甚繁。然余闻之，山上有神婆久居，为人占卜，替人望病，人言颇有神术。遇之大事，巧逢奇事，则必有所求者登临。或将开考，求其中举；或求神物，保以平安；或拜祭焚香，招财进宝；或神前许愿，默祈平步青云；或为呱呱坠地之婴，求以好名；或为奄奄一息之人，念续生期。或因所遭不顺，卜驱凶神；或因命途多舛，望神指点；或病而除病；或悲而除悲。芸芸众生，各有所求，各有所盼，其所求盼者皆寄于此山此神也。　

余心生悲矣，以为愚不可耐愚也。堂堂思想之巨人，饱学之才士，其立一方，而无所瞥者。虚虚道观，微微一婆，却望者众矣，胡不叹焉？　

余自以行路目无所斜，则非者不见；卧于榻也，口之紧闭，则邪无入也；与人交往，施以爱心、善心、真心，则人无怨也；立身处世，平心静气，中正和谐，知足常乐，则安详常驻也。故以为路之所在，其道有叉，心之所生，有分邪正。若善于养心，归之于正道，则路之无穷也；若心陷邪门，则路之有尽也。斯所谓善者长生，恶者短死也。　

余甚思史铁生矣，残坐于轮椅，自看地坛花开花落，悟人生变化无常，知生死之有命，感有生为作之鲜。故能以毕生之力，体察生活，感悟生命。死乃人生必临之事，无关乎其重，而以有限之生命做无限之事是为重也。其心之正，其悟之邃，余深感为敬。　

夫思始皇暴政，其命不长，朝之覆灭也。心生邪念而不思正，则无药可救。故知其所病者在于心也，所谓道士方术丹炉仙丹盖为乱心之属，未得长生，反速其死也。　

世无长生不老之药，亦无长生不老之人，若有求之者乃其心之所愿往。故若病入不拔之地，然须养心医治。　

人生在世，所图为善。心神所往，持之以度。心所不野，放之易收；心若野之，易放难收。故常思养心，则无邪念，亦无愚行。　

嗟夫！若早悟之真理，则秦皇汉武必不惑矣。嘻！由是而知，世真亦有可救悔过之药也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