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的故事

李金芳

一　新　生

“怎么办？如果再是个女儿，怎么办啊？”丈夫愁眉紧锁。妻子低声说：“要真是个女儿，生下来就赶紧送人。千万别让我看到孩子的模样，要不我会舍不得的。”说着便去揉眼睛。

一个小山村里，一个普通的农户里，一对夫妇愁眉不展。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了，在农村，没生儿子就低人一头。女人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婆家。她摸着肚子，不住地说：“孩子，你千万是个男孩啊！”丈夫叹了口气钻进了被窝，妻子就那样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

因为争一块房基地，邻居嘲笑他们说：“你们家又没有儿子，又不用盖房，要这块地干什么？”别人也都跟着冷嘲热讽。男人把怨恨憋在心里，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再生个儿子。

一个雪花飘飞的寒夜，一个女孩还是很不受欢迎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女人把头扭向一边不住地抽泣着。男人坐在炕沿上，吧嗒着老旱烟，愁眉不展。那个刚降生的小女孩孤零零地躺在一角，发出微弱的嘤嘤的声音。

另一个村子，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妇一直未能生育，夫妻感情一直不大好，常常因此吵闹，甚至好几次要离婚。男人叫陈志国，女人叫张霞。男人一直想领养个孩子，前些天他把三弟的女儿抱养回来，答应每年给三弟7袋大麦。满以为一家可以快乐幸福地过日子了。可是三弟不断地来找麻烦，不得以只好把孩子还了回去。两口子又陷入了冰冷的生活。

这天，女人的姐姐兴冲冲地说：“三妹，东庄有户人家生个丫头，已经是第四个丫头了，要把她送人呢！”“是吗？”女人的眼里放出了光。她想了想，问：“人家愿意吗？”姐姐说：“正愁没处送呢！明天咱去看看？”女人急切地说：“要不咱今天就去吧！”两个女人满怀希望地奔向了黑夜，去寻找希望。

门开了，张霞说明了来意，男人忙把他们让进了屋。张霞扫视了一下屋子：坑坑洼洼的地面，黑暗班驳的墙，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三个高高低低的瘦弱的丫头怯生生地望着她们。炕头上躺着一个瘦弱憔悴的女人，炕的另一头，一个破旧的小被子，突然动了一下，她这才发现被子里是个孩子。

男人对三个闺女说：“你们去喂猪，喂羊。”随后又满脸堆笑说：“孩子在这里。”张霞走到炕边，睁大眼睛望着孩子，嫩嫩的肌肤，瘦弱的身躯，好让人心疼。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炕席上一片殷红的血迹。孩子的小脚丫已经被粗糙的席子磨破了，可孩子没有发出哭声，只是痛苦地挣扎着。天啊，孩子已经哭得没力气了吧！张霞迅速抱起孩子，眼含泪水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呢？她也是一个小生命啊！”男人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可怜她就抱走吧！我们的境况，你也看到了……”“要是个小子多好啊，可是……”说着女人就抽泣起来。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张霞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她说：“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女儿！从此以后跟你们没任何关系！”说完，她扔下两百元钱，就和姐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霞抱着孩子，跨步格外高远，手里抱着的仿佛是全家的幸福，生命的希望。漫天飞舞的雪花似乎在为小女孩的新生欢呼。

回到家，她们才发现孩子太虚弱了。张霞和姐姐请来医生，百般呵护，一条小生命总算保住了。

二　成　长

陈志国看到老婆把一个女孩抱回来，吃了一大惊。但很快就明白了。他抱起孩子，细细地看着，摸了摸她的小脸，孩子居然动了动嘴，好象笑了。陈志国立刻喊起来：“你看，她笑了，她对我笑了！”看着丈夫欢喜的样子，张霞也凑过来，仔细瞧着。丈夫又说：“你看，她的眼睛多大，多水灵！长大了一定很聪明。我们就叫她惠吧！”张霞点了点头，望着丈夫，兴奋地说：“我们有女儿了，我们的女儿叫惠！”

她接过孩子，凝视着，说：“这孩子还真好看，还有两个小酒窝呢！”两口子笑得十分满足，眼光里充满了希望与力量。

或许惠的确在陈家夫妇的照顾下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可当惠记事起，脑海里却总是父母不断的争吵。贫苦的生活、琐碎的事情很快磨平了夫妇的激情，孩子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本就濒临解体的家重拾温馨。日子在贫困中低哼，惠在阴影下成长。

时间的车轮飞快地滚过，没有为任何人停留过片刻。女孩在父母的吵闹声中一天天长大了。

这天他家打麦子，妈妈和爸爸因为家庭琐事又大吵起来，妈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陈志国又要忙活计又要照看女儿，很是辛苦。惠已经会爬了，爸爸怕她从炕上掉下去，就用枕头摞成了一个围墙，把她圈在里边。爸爸忙一阵活就去屋里看一下，见孩子还在里面才放心。还剩最后一捆麦子，爸爸想等背完了就专心看孩子，可当他背起麦子时，突然感觉不对劲，飞快地跑进屋，见女儿瘦小的身体被压在枕头下边，小脸憋得通红。他一把抱起女儿，伤心地哭了。

由于身体虚弱，惠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许多。当别的小朋友能走路时，惠只能在妈妈的帮助下迈一小步。隔壁的三婶笑她：“好没出息呀，妹妹都会走了，你还不会！”惠仿佛听懂了，倔强地挣脱妈妈的手向前迈动了腿，虽然摔了几跤，但没过几天也能独立走路了。妈妈说惠很坚强。

转眼，惠已经五岁了。她很懂事，从不惹妈妈生气。她知道在父母打架时去劝他们，两人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就停止了战斗。日子就在打打停停中苟延残喘。

不幸却始终没有放过这个家庭。常年忍受身体的劳累和精神的折磨的爸爸突然被诊断为间歇性精神病，无疑给这个家庭又增加了负担。妈妈要带孩子，又要下地干活，脾气越来越坏，常常和爸爸大吵大闹。爸爸也恨自己不能为家里挣钱，干脆堕落起来。每天就知道喝酒，喝醉了就和老婆吵架。

惠常常和妈妈一起下地干活，别人家的孩子都白白胖胖，惠却又黑又瘦。妈妈常常偷偷地抹泪，抚摸着惠说：“孩子，妈妈没能耐，让你吃苦了。瞧，小胳膊这么瘦。”惠很懂事地说：“妈妈别哭，我瘦可是很有劲，能背动半袋米。”说着还真要去背米，被妈妈一把拉住搂在怀里。

爸爸虽然有病，但一有精神就找惠。惠喜欢吃鱼，爸爸就拖着病重的身子去河里给她捉鱼。即使秋天河水很凉，爸爸也要去。他知道，自己能为女儿做的，只有这些。家里要给爸爸买药，又要维持生计，没有多余的钱买肉吃，爸爸就在大冬天，趴到雪地里去捕鸟，有时为了捕几只鸟，就得趴在雪地里呆上半天，手都冻僵了，可是一想到女儿能吃上肉，爸爸就忘了寒冷与病痛。每次看着女儿香甜地吃着鸟肉，爸爸都会露出幸福的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