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巷子,莫名其妙的没有一盏路灯。我独自在这里徘徊,似乎在遵循着一种潜意识中的约定。
又是那个巷子口,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刮着的甚至是同一阵风,我看到了同样的人。同样的男人,同样的女人。
男人穿着同样的风衣,戴着同样的礼帽,操起了同样的尖刀,刺向了同样的女人。
女人穿着同样的旗袍,打扮的同样的妖冶,爆发出了同样的尖叫,同样的慢慢的倒下了。
是梦吗?可为什么竟是这样的真实?我在失去原先的记忆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这样的吗?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来自于我的内心?
我麻木的站在原地,看着这像电影循环一般的场景。男子猛地回过头来,凶狠的目光越过了我的肩膀,注视着遥远的地方。我的脑后再一次袭来了那一阵熟悉的冷风,接着一阵剧痛,我倒下了。在倒下的同时,我看到了那个站在我身后的女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却觉得异常的熟悉。她是谁呢?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我正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的病号服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湿透了。
梦啊……可是为什么这样的真实……
“阿青,你……你醒了……”
我用手捂住了脸,用力驱散梦给我带来的黑暗。
“是啊……醒了……”
突然,我感到刚才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我回头一看,只见床边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飘逸的长发,突出风格的黑边框眼镜,白净娇美的面容,总是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模样。淡黄色的紧身衬衫,藏青色的牛仔短裙,雪白的高跟皮鞋。她斜坐在床边,一只手倚着床头,总这个角度来看,她的身材绝对的完美。
我咽了一口唾沫。
“你……你好……你……”
女子眼睛一红,差点掉下眼泪。
“阿青,你果真……”
“喂喂,你不要哭啊……我这个人女孩子一哭我就没办法了……”
看到如此美丽的女孩在我面前掉眼泪,我顿时手忙脚乱。
“我是苏莘啊,你不记得我了?”
苏莘?她就是苏莘?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我感到我的血液全部集中在了我的脸上,我想,我现在的脸一定非常的红吧?
“你……你怎么?脸这样红?是不是不舒服?”
“啊……不不……我没事……”我连忙掩饰自己的尴尬。心中骂着自己:你小子真没出息,看到大美女就这个德行。
我回过头冲她嬉皮笑脸的傻笑一下,马上转过身调整自己的呼吸。
苏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我以为她已经走了,试探的回头一看,只见她还坐在那里,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总感觉……”
“感觉我和原来的我有点不一样是吗?”
她抬起头,惊异的看着我。
“忘记了以前的一切,你不觉得烦恼吗?”
我仰天躺成了一个大字型。
“为什么要烦恼呢?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真没想到,我……呵呵,对不起,我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苏莘愣了一下,紧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她笑的那样的天真,那样的灿烂,我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头躺在了我的胸口,我可以感到我的心脏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阿青,你知道吗?原先只有在梦里面才能看到你如此真心的欢笑……也许,上天真的是赐福于你了,让你忘记了一切,却把最难得的欢笑还给了你。”
我有些尴尬,但是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我试着抚摸她的秀发,瀑布一般的头发从我的指尖慢慢的滑了出去。从头发到肩头,再到腰部、臀部。我的手慢慢的下滑,男性对女性的赞美和爱慕是与生俱来的,我是男人,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对女人的爱慕和渴求是不会变的。
苏莘没有拒绝我的轻浮,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的颤抖着,上面似乎还挂着泪珠。最后,我亲吻了她。那感觉……像在梦中一样。
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和生活?我不去想,也不希望想起来。从他们的口中,我似乎已经了解到,原先的我虽然有着名誉和地位,但是并不幸福。现在,我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却有着可爱的妹妹,美丽动人的女朋友。或许原先我跟本就没有注意过她们,幸好现在为时不晚,我要用余下的生命,好好享受我的生活。一次可怕的袭击带给我的真的就是惨祸吗?不会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于以前,我不再重视,就算是美国总统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现在过的好就行了。
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我微微的笑了起来。
希望今天晚上可以睡一个好觉……
可是,噩梦以就像是影子一般困扰着我,在那条漆黑的巷子口,我不知道第几次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打倒在地。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看来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脱掉了湿透了的病号服,赤身luo体的走下病床。
我猜错了,东方已经见亮。而我所处的世界竟然还是一片漆黑。
黎明前的黑暗,也许真的就在那一瞬间吧……
我离开了窗户,感到身体有点冷,就急急忙忙的重新回到了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黎明的早晨我异常的清醒,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召唤。我盯着慢慢变亮的天花板,梦中的场景一下子回到了我的眼前。
那个女人慢慢的倒了下去,我甚至可以看到,旗袍的分叉下面,是她洁白的大腿。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一阵兴奋,甚至是有一些熟悉。为什么我会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人的身体熟悉呢?难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也许,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新的。我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有着一种本能的好奇。
我看到了那个男子慢慢的转过了他那张罪恶的脸,一瞬间,我发现他的脸十分的熟悉,我一定见过,不光是见过,而且一定熟知。他是谁呢?
我将脸埋在了膝盖之间,试图寻找记忆残片中的点点滴滴。可惜,我的回忆最后也只是以头脑剧烈的疼痛来告终。
我再也没有睡过去,不想再为噩梦所困扰。
我打开了放在床头的杂志,那是一本上海话剧团从1997开始印刷的宣传海报的合订本,一直放在我的床头,也不知道是谁拿过来的。一直没有精力去看,反正闲的无聊,顺手拿过来看看。
翻开头一页,上面的内容是话剧团的远景,规模不小,看来生意绝对不会错。接着往下翻,看到的是话剧团的老板、导演,以及话剧团的一些历史资料。我感到无聊,对于这些东西,我只是一带而过。
终于,在我看到快要厌倦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写真吸引住了我。
这是一个具有古典美的丽人,穿着有着青花瓷的高叉旗袍,一把小巧的扇子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垂在胸前。一张白净的脸几乎诠释出了一种艺术,会说话的眼睛几乎可以勾起男人的yu火。迷人的双肩,结实的腿部,不管怎么看,这个女人全身都在透露一种惊人的诱惑感。我喘了一口气,慢慢的把眼球从她的身上移开,注意到了最下面的一行小字。
方巧。
中央戏剧学院毕业,24岁,上海话剧团的特聘女主角。
方巧?方巧?
我猛然醒悟了过来,是她,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在我的梦中反复被杀掉的女子,她的名字我从那个小护士的口中听到过,就是方巧。
我叹息了一声,随后又翻到了下一页。
这是一个男子,穿着漆黑的长风衣,带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个人长成什么样子。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宋青,脑科学研究者,特聘演员。擅长演黑社会头目、杀手,其表演真实、独到。
这一次我才真的可以说得上是惊讶。
上面的这个人叫宋青,正是频繁的出现在我梦中的杀手。这一点可以不用去怀疑,可是,宋青不正是我的名字吗?如果按照我的想法,那就是黑衣男子杀掉了方巧,黑衣男子叫做宋青,而我就是宋青。那么,我看到了自己杀人?我精神分裂?我灵魂出窍了?我自己遭到了自己的袭击?
开什么玩笑!
我用力的将那本厚厚的杂志扔到了门边,猛地躺了下来。我感到头前所未有的疼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仅仅是简单的失忆了,我的失忆一定有着什么原因。我确定,我有精神病。我可以以第三者的视角看到我干了什么事情,这种说法谁会相信出自一个正常人的口呢?我狂暴的撕扯自己的头发,我会怎么样?被关到精神病院去?每天面对着一群疯子吗?不久之后,我也会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一块发疯吗?
不!!!
我无声的大叫。
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不是已经早晨了吗?
太阳似乎已经放弃了它的温度,好冷啊……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我睡了整整一天。
头闷闷的,似乎是里面有一根通气的管道堵住了。
“你醒了……”
身边传来的是完全陌生的男子声音。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是一个很消瘦的男子,虽然瘦弱,但不难看出他长着十分修长的四肢,这个人要是站起来,应该要比一般的人高出很多。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西装,年纪不大,但是头发已经花白。他的眼袋很重,似乎已经好多天都没有睡觉了。他的双眼很浑浊,甚至可以看到眼屎。见到我醒来,他冲我吃力的笑了笑,一张大嘴几乎咧到了耳边,露出了因为吸烟而变的黑黄的牙齿。
我无所适从的点点头,说:“你是……”
那男人突然间疯狂的笑了起来,几乎是笑到了要哭的程度。突然间,他停止了莫名其妙的狂笑,一脸的严肃,脸上还留着他方才狂笑的泪水,从大笑到严肃,仅仅一瞬间的事情。他在表演相声吗?如此的滑稽……我尴尬的笑了笑。
“我是复旦大学的教授,我叫陆苍。”
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复旦大学怎么会聘用这种疯子当教授。
“我教的科目是逻辑学,是一门必须要拥有清晰理智头脑的学科。”
“陆教授……逻辑学……好像听说过……”
“当然,你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上过我的课。”
“是吗?我上学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没想到教授竟然还记得我。”
“当然了,因为你第一天上我的课就当堂痛骂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啊?这……”
我有些尴尬,我原先怎么这样?这岂不是太孤傲了吗?
看到我尴尬的表情,陆苍又大笑了起来。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我一直都坚信,你和那些傲慢的纨绔子弟并不一样,你的自傲有着你自己的风格。我坚信你可以干出自己的一番成就。果然,宋青,你现在成功了。至于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感到十分的遗憾。”
“这个……呵呵,自己感觉不怎么遗憾。相反的,还有点得意……”
“哦?”
“这也是听家人说的,我原先不喜欢笑,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自己设计的领域里面。我想,原先的我虽然博学,虽然有名气,但是自己过得并不开心。可是现在呢?虽然忘掉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熟识的东西,但是很开心很快乐,这就行了。还有什么比快乐更加重要的呢?”
陆苍翻着眼皮,表情怪异。那么一瞬间,我认为他抽了羊角风。等我说完,他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嘴角:“你这么认为?很好啊……”
“不能说好,但是这样的结果用另一种说法,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没想到你还真看得开,什么时候出院呢?”
“嗯,因该就在这几天,时间不会太长。我一直在被噩梦所困扰着……”
“噩梦?”
“是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一个叫方巧的女孩子死在了八里巷的里面吧?”
“这件事我知道,我协助警方办案子。”
“办案?你?”
“是啊,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推理也属于逻辑学的一种,我运用我的专业做一些兼职,不可以吗?”
“那么,凶手……”
“凶手应该已经逃走了,消失在了这个城市。不过,我听说有一个目击者……”
“就是我,这就是你找到我的原因吧?”
“可以这么说,很遗憾的是,你已经失忆了。”
“虽然是这样,可是那凶杀案的场景却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面。”
“袭击你的人是凶手?”
“不是,是一个女人。而且,怎么说呢?凶手是一个我所熟识的人。在梦中,我看到了他的脸,感到特别的亲切。”
“梦……梦境是可以扭曲的。也就是说,它取决于你的思想。”
“失忆的人还有思想?”
“如果你没有思想,我们怎么可能进行交谈?你的逻辑不是很清晰,很糟糕。”
“好了,我承认我对逻辑不感兴趣。”
“是吗?可是你在学校的时候逻辑学天赋可是数一数二的。”
“天赋有时候并不代表兴趣。”
“任何事情没有了逻辑性就会失去平衡,医学也是一样。”
“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自己真的是医学方面的研究者。”
“也许在你的潜意识里面在刻意的排斥你自己的专业。”
“那你就没有听说过本性吗?我感觉我现在连本性都已经消失了。也就是说,我的一些习惯也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习惯?”
“可以这么说。失忆之后很多人都说我的性格发生了变化,我了解这方面的东西,我认为这种说法还是很荒谬的。”
“也许吧,医学方面我可没什么研究。出院以后,你可以找我一下吗?关于凶杀案,我有很多的疑点想和你探讨。”
“可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去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
“学校的图书馆就行,没课的时候我一般都在那个地方。”
“好的,我会去的。”
我和陆苍的谈话草草的结束了,直到他离开,我都没有对这个奇怪的男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
我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失落。我想,我也该出门走走了,是时候和熊医生提提出院的事情了。
这时,门开了,宋嫣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还好吗?上午来的时候见你在睡觉,就没有吵醒你。”
“谢谢,也是刚醒来,有一位朋友过来探望了我。”
“朋友?”
“是啊,自称陆苍的大学教授。”
“陆苍?”
宋嫣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名字,缓缓地退后了两步。
“怎么了?不过是一个人的名字,又不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教父。”
“啊……说的是啊,我这是怎么了……”
宋嫣极力的平静自己的心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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